卡拉OK的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我们四个三十五岁的中年男人站在店门口，像大学生一样勾肩搭背地唱着走调的歌。田中已经醉得站不稳，却还在嚷嚷着要去下一家续摊。
"不行了不行了，"高桥摆着手，"明天还要送女儿去补习班。"
"我也是，老婆说了，超过十二点回家就锁门。"铃木苦笑着看了看手表。
田中夸张地叹了口气："你们这些被家庭束缚的男人啊！健一，还是你自由，咱们再去喝一杯？"
我笑着摇头："算了吧，明天还要上班。山田那家伙最近盯我盯得特别紧。"
我们在路口道别，田中强行塞给每人一罐啤酒作为"伴手礼"。我握着冰凉的啤酒罐，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七月的夜风带着暑气，蝉鸣声在绿化带里此起彼伏。
手机显示23:47，LINE群里已经弹出消息。田中发了一张我们刚才的丑照，高桥回复了一个捂脸的表情。我正想打字，突然——
刺眼的远光灯。
尖锐的刹车声。
世界天旋地转。
我躺在冰冷的路面上，视线模糊地看到扭曲变形的护栏，闻到汽油和血腥味混合的刺鼻气味。远处有人在尖叫，有脚步声接近，但一切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天啊，流了好多血..."
"还有意识吗？喂！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想回答，但喉咙里涌上来的只有铁锈味的液体。四肢完全不听使唤，只有剧痛清晰地提醒着我——我要死了。
走马灯开始闪现。
六岁时爷爷带我去钓鱼，结果两人一起掉进河里；
高中毕业典礼上，暗恋的女生主动找我合影，我却紧张得说不出话；
大学迎新会上认识田中他们，四个人喝到宿醉被教授骂；
三十岁生日那天，独自在便利店买的打折蛋糕；
昨天早上，母亲说"三十五岁也不安稳呐"时担忧的表情...
——真是...糟糕透顶的人生啊。
连恋爱都没好好谈过，工作也只是混日子，存款勉强够付半年房租，没有成就过任何值得骄傲的事情。
如果能重来...
如果能...
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意识。
"喂，醒醒。"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把我吵醒。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的空间里——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甚至分不清上下左右，只有无尽的白。
"这是...天堂？"
"不是哦。"
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的男人坐在一张办公桌后，桌上堆满了文件。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黑框眼镜下的眼睛布满血丝，活像个加班到凌晨的社畜。
"地狱？"
"也不是。"他推了眼镜，"这里是'转生管理局'的等候室。"
"转生...管理局？"
西装男——姑且叫他公务员先生——叹了口气，从文件堆里抽出一份："佐藤健一，35岁，职业药剂师，死因交通事故..."他抬头瞥了我一眼，"死状挺惨的，身体都变形了。"
我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腹部，却惊讶地发现身体完好无损。
"别摸了，在这里的都是灵魂状态。"公务员先生翻着文件，"按照流程，我要给你说明转生规则。"
"等等！我真的死了？"
"不然呢？"他露出看白痴的表情，"你的遗体现在应该正在被法医检查。啊，不过头部损伤严重，可能要做颅骨复原..."
"请不要再描述了！"
公务员先生耸耸肩，继续念文件："每个人的'人生价值'会被计算，决定下一世的身份。你的情况..."他突然皱眉，"呃..."
"怎么了？"
"数值很低啊。"他为难地挠头，"普通上班族，没有特别贡献，没有家庭，存款刚过贫困线..."
我胸口一阵刺痛："所、所以呢？"
"按照标准..."他露出营业式微笑，"你只能转生成肉牛。"
"肉牛？！就是被做成牛排的那种牛？！"
"没错。"他点头，"不过放心，现代养殖很人道，你只会活两年左右，然后被无痛宰杀。运气好的话会被做成高级和牛..."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被做成牛排！"
公务员先生苦恼地叹气："但规定就是这样啊。除非..."
"除非？"
"你可以选择'重启人生'。"他压低声音，像是透露什么机密，"回到过去重新活一次，改变自己的人生价值。"
我心跳加速："回到过去？具体能回到什么时候？"
"一般是人生的关键转折点。"他翻着文件，"你嘛...从小学时期怎么样？"
小学...那是二十多年前！
"不过有条件，"公务员先生竖起食指，"你必须真正改变自己的人生，否则下次死亡时还是会变成肉牛。甚至因为消耗掉转生值，反而会更低。"
我陷入沉思。如果能回到以前...
"顺便问下，"我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转生成牛，还会保留现在的记忆吗？"
"当然不会。"他笑了，"动物的大脑承受不了人类记忆。你会变成一头普通的牛，整天吃草发呆，直到被宰杀。"
"...我选择重启人生。"
公务员先生露出"早该如此"的表情，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银色钥匙，对着空气一拧——
"咔嚓"一声，一扇纯白的门凭空出现。
"穿过这扇门，你就会回到过去。"他推了推眼镜，"最后提醒你，重启后的人生必须比现在更有价值，否则..."
"否则还是牛排？"
"不，"他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如果表现比这次还差，可能会降级成鸡肉哦。炸鸡块那种。"
"...你们这个制度太可怕了吧！"
"加油吧，佐藤先生。"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转生成更高级的生物，比如...宠物狗？"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握住了门把手。
刺眼的阳光。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房间里。淡蓝色的窗帘，书桌上堆满的参考书，墙上贴着《新世纪福音战士》的海报。
"这是...我的卧室？"
枕边的翻盖手机显示：2005年4月1日。
"健一！起床了！开学典礼要迟到了！"楼下传来母亲的声音。
我跳下床，冲向镜子——里面是幼年时候的我，没有发福的肚子，没有眼角的皱纹，头发浓密，皮肤光滑。
"真的...回来了..."
书桌上的日历显示今天是小学三年级的第一天。我颤抖着翻开钱包，里面装着学生证：**"六叶小学 三年B班 佐藤健一"**。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健一！再不出来早饭要凉了！"
"来了！"
我飞奔下楼，看到年轻了二十多岁的母亲正在厨房煎蛋。父亲坐在餐桌前看报纸，妹妹还没上学，正咿咿呀呀的对着食物嘟着嘴抱怨。
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鲜活。
"怎么了？一直发呆。"母亲担忧地摸我额头，"不舒服吗？"
"不..."我忍住心底的震惊，"只是做了个很长的梦..."
吃完早饭，我背上书包出门。四月的樱花已经开始飘落，街道两旁的便利店还是老样子，路过的小学初中生们嬉笑着。
属于佐藤健一，原35岁大叔的第二次人生，开始重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