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见,我正在第二次上小学。
六叶小学三年B班的教室里,我——35岁灵魂的佐藤健一,缩在一张对于成年意识而言过于窄小的课桌前,盯着黑板上的假名练习发呆。粉笔灰在阳光中漂浮,前排女生辫子上的蝴蝶结随着她晃脑袋的动作一颤一颤。这些细节在记忆里早已模糊,如今却清晰得刺眼。
班主任,秋月洋子正在属于教师的舞台上热情洋溢的讲解着文章,她是我小学的语文老师,为人善良温柔,一颗泪痣挂在眼角,显得松弛有度。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秋月老师正写着今天的课文标题。她的字迹很工整,手指很漂亮。前排的田中正偷偷把橡皮屑搓成小球,准备弹向女生的后背;隔壁桌的山本在课本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机器人,时不时抬头偷看老师一眼。
"佐藤君,请朗读下一段。"
等等,为什么会叫到我?
秋月老师温柔的声音传来。我来不及多想便站起来,虽然没认真听讲,但还是靠着大人的经验观察身边小孩课本的页数,随后用刻意稚嫩的声音读着课文。
“佐藤君没有认真听讲哦。”
在我读完一页的时候,秋月老师打断了我棒读的声音。
“这个部分需要用上一些情感来读,我们需要了解作者当时的处境……”
成年人的思维却在冷静评估:转生管理局的公务员说过,我必须提高"人生价值"。但什么才算"有价值"?
下课后,我躲在厕所隔间,用偷来的圆珠笔在掌心列清单:
学业:以我现在的知识储备,小学课程简直像儿戏
财富:知道未来房价暴涨的地段,或者股票,但是我前世根本接触不到这些。
人际关系:基本为0......
这不是未来一片灰暗吗?
我叹了口气,把清单擦掉。不,这些都不对。我要做的,应该是运用成年人的思维,去改变某些节点。前世的我在上大学前,一直梦想做些什么,然而由于学业水平较低,只能最后读着三流的大学,我需要改变的是这一些才是。
不过目前来看的话。
放学路上,我故意绕到教师办公室窗外。秋月老师正在批改作业。前世直到毕业后才听说,她辞职是因为意外怀孕。
我是什么时候从母亲那里听来的传言的呢,大概已经是上初中了吧。被叫做秋月老师的,原六叶小学老师,因抑郁症在家中自杀。
“听说是被校长猥亵长达四年了。”
“好惨呐,怎么会这样。”
“家里还有一个孩子呢。那孩子太可怜了,才刚上小学......”
讨论的完整版本,是校长借由秋月老师的评优名额要挟,对她实施了长达四年的骚扰。原本阳光开朗,待人有风度的秋月老师因此逐渐变得沉默寡言,最后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在这个时代,权势催人命,即便是秋月老师据理力争,最后的结果也是不了了之,只能看着那个肥肚便便的衣冠禽兽逍遥法外。秋月老师在留下一封遗书之后,再也承受不了内心的谴责和社会的漠视,选择了自杀。她自杀的地方是浴缸,当被人发现的时候,浴缸里已经是鲜红一片......在自杀前,秋月老师已经将孩子送到了老家,因此她的孩子避免了见到这噩梦的画面。
在上辈子,秋月老师应该就是在评优的时间点出的事故,在记忆中似乎也有些映像这个时间她突兀的请了一周的病假。
思考着这些沉重的话题,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回了家。
我推开门,饭菜的香气混着电视的声音涌过来。妹妹正趴在茶几上画画,母亲在厨房里翻炒着什么,锅铲叮当作响。
“回来了?”父亲从报纸后抬起头。这一瞬间让我思绪万千......
“嗯。”我把书包丢在玄关,走过去坐下。
“开学第一天怎么样?”
“还行。”
他点点头,折起报纸一角:“饿了吗?”
“有点。”
“再等五分钟。”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飘来,“汤马上好。”
妹妹突然举起画纸:“哥哥,看我画的你!”
纸上的小人歪歪扭扭,头发竖得像天线。我笑了:“这哪里像我?”
“就是像!”她鼓着脸,把画塞进我手里,“送你了。”
父亲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手掌粗糙又温暖:“长高了。”
我低头看着画,喉咙突然有点堵。
记忆中的父亲,和现在不同。现在的父亲精神焕发,整个人透露着一种中年人的沉稳有余。但是在记忆中,因为癌细胞的侵袭,他已经痛苦不堪,暗淡无神的瞳孔里只有迷茫无助。我没办法忘记的是回光返照时,他拉着我的手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摇摇头没有开口。
——
接下来的几天,我按照小学生一般正常行动。扮演小学生的行为让我无比劳累,甚至有几次想过放弃。毕竟我无论如何都难以适应对着两只手数的过来年龄的小孩交谈嬉戏。和一群八九岁的孩子相处,远比我想象中困难。他们的思维简单直接,话题永远围绕着动画片、零食和游戏。每当他们兴奋地讨论最新的《假面骑士》剧情时,我只能勉强扯出笑容,假装自己也很感兴趣。而当我无意间说出一些超出年龄的见解时,总会引来诧异的目光。也因此我在班级里隐隐约约有些落伍。不过这不是大问题,要说我现在急切关注的,是不日即将展开的校园祭。也就是这一天,六叶小学的教师评优也会开始。
周四的班会上,班主任秋月老师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同学们,下个月就是校园祭了。"她微笑着说,"今天我们要决定班级的活动内容,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喊着各种提议:
"卖章鱼烧!"
"办咖啡厅!"
"我想演话剧!"
秋月老师耐心地把每个提议写在黑板上,然后突然看向我:"佐藤君,你一直没说话呢。有什么想法吗?"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会被点名。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让我浑身不自在。
"呃......"我挠了挠头,随口说道,"鬼屋怎么样?"
话音刚落,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惊呼。
"鬼屋!太酷了!"
"我要扮僵尸!"
"佐藤好厉害!"
我完全没料到自己的随口提议会引起这么大反响。秋月老师笑着在黑板上写下"鬼屋"两个字,然后开始组织投票。
"赞成鬼屋的举手。"
几乎全班同学都举起了手,甚至包括平时最胆小的女生。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提议会如此受欢迎。
"那么,我们班就决定办鬼屋了。"秋月老师宣布道,"接下来要选一个负责人......"
"让佐藤当吧!"一个男生喊道,"是他想出来的!"
"对啊对啊!"其他同学也跟着起哄。
我还来不及反对,秋月老师就拍板决定了:"那就拜托佐藤君了。作为负责人,你要带领大家策划活动内容、准备道具,可以做到吗?"
面对全班期待的目光,我只好僵硬地点了点头。
放学后,几个同学围在我身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鬼屋的构想。
"我们可以用纸箱做迷宫!"
"我家里有万圣节的装饰!"
"要不要准备假血?"
我听着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我根本不知道三年级的小学生能做出什么样的鬼屋。前世的我虽然参加过校园祭,但那都是高中时代的事了,规模完全不一样。
"首先......"我试图让讨论变得有条理,"我们需要确定鬼屋的主题和路线。"
"主题?"同学们一脸茫然。
"就是讲一个什么样的恐怖故事。"我解释道,"比如医院主题,或者幽灵学校之类的。"
"幽灵学校好!"班长兴奋地说,"我们可以把教室布置成闹鬼的学校!"
就这样,在七嘴八舌的讨论中,鬼屋的雏形渐渐成形:我们将把教室改造成一所闹鬼的学校,设置几个惊吓点,由同学扮演不同的鬼怪。我还提议制作简单的音效和灯光效果,这让同学们更加兴奋了。
"佐藤懂得真多!"一个女生崇拜地说。
我尴尬地笑了笑,心想这些对成年人来说都是常识,但在小学生眼里却成了了不起的主意。
接下来的几天,我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个任务。虽然要指挥一群小孩子很费劲,但看到他们认真制作道具的样子,我不禁也被感染了。
课间和午休时间,我们都在忙着准备:男生们用纸箱搭建迷宫和机关,女生们则制作各种恐怖装饰。我负责统筹全局,确保每个人的工作都能衔接上。
"佐藤君,这个蜘蛛网做得怎么样?"一个女生举着用棉线编织的蜘蛛网问我。
"很棒,挂在入口处会很有效果。"我点点头。
"看我的鬼面具!"一个男生得意地展示他涂鸦的作品。
就连平时不太和我说话的同学,现在也会主动找我商量创意。不知不觉中,我在班级里的位置发生了变化——从一个格格不入的"怪人",变成了大家都信赖的"鬼屋大师"。
周五放学后,秋月老师叫住了我。
"佐藤君,能聊一会儿吗?"她温柔地问。
我跟着她来到教师办公室,心里有些忐忑。难道我的表现太成熟,引起怀疑了?
"你最近变了很多呢。"秋月老师给我倒了杯茶,"以前总是很安静,现在却这么积极地带领大家。"
"只是......觉得鬼屋很有趣。"我谨慎地回答。
秋月老师微笑着看着我:"不只是这样吧?我能感觉到,你在努力融入班级。虽然有时候你的想法成熟得不像个孩子......"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但这说明你很聪明。"她继续说道,"老师很欣赏你的领导能力。这次的校园祭,就拜托你了。"
我松了口气,郑重地点点头。
离开办公室时,我注意到秋月老师桌上的评优申请表。日期显示,评选就在校园祭后的第二天。
前世这个时候,校长应该已经开始骚扰她了。但现在,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地批改作业。窗外的樱花飘落,阳光透过树叶在她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握紧拳头,暗下决心:这次的校园祭,我一定要做到最好。不仅是为了改变自己在班级里的处境,更是为了给秋月老师留下好印象——这样或许能改变她未来的命运。
回到教室,同学们还在热火朝天地准备着鬼屋道具。看到我回来,他们纷纷围上来:
"佐藤,这个机关怎么做?"
"我的鬼怪服装需要改进吗?"
"我们什么时候能排练?"
我深吸一口气,有些头疼道:"别急,我们一步一步来。首先......"
只能说,不管为什么,事情总是按照出乎意料的剧情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