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细雨如针。
凌霜雪独自站在原地,纤细的身影在雨幕中微微颤抖,仿佛一片即将凋零的落叶。
她低着头,盯着脚下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水洼里倒映着她模糊的影子,像是被命运揉皱的纸。
——他走了。
那句“等一会儿”,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她太熟悉这种敷衍了。曾经也有仙门弟子这样说过,可最终,他们只是怕她死在他们的山门前,影响声誉。那些承诺,那些“等我”的谎言,她早已习惯。
可这一次,为什么心口会疼得这样厉害?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无数个转身离去的背影,无数句冰冷的“等我”,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她早该明白的——不该抱有期待,不该奢望有人会为她停留。
可理智终究败给了悲伤。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用力眨了眨眼,倔强地不肯让它落下。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可怜的弱者,她已经一无所有了,至少……至少不能连最后的尊严都丢掉。
可那股痛意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进心脏,搅得她几乎窒息。她想要转身逃离,可双脚却像是生了根,动弹不得。呼吸急促,心跳如擂鼓,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或许……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可万一……他真的会回来呢?
但她也知道,这样的期望只会让她更加煎熬。
——她资质低劣,根本没有未来。
即便有人愿意收她为徒,她也只会是个累赘。可……她又能去哪儿呢?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
“霜雪,下雨了,为什么不去躲雨?”
一道温润的嗓音穿透雨幕,清晰地落入耳中。
少女的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
入目是一道挺拔的身影,那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转身看向她,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他的面容清俊,眉眼如画,眸中似有星辰流转,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是陆遥川。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所有的痛苦、委屈,在这一刻,竟像是被阳光融化的冰雪,慢慢变得温暖起来。
眼泪终究没能忍住,顺着脸颊滑落。
她忽然张开双臂,不管不顾地扑向他——
哪怕会被拒绝,她也想试一试。
她终于明白,原来这个世界还是有人在乎她的。
此刻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只想着而是该踮起脚尖,努力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而回应她的,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大雨滂沱,她浑身湿透,可他的怀抱却是干燥而温暖的。
凌霜雪忽然哭得更凶了。
“仙长……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愿意……让我做你的弟子?”
陆遥川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温柔而坚定:“不然呢?你是我的弟子,我是你的师父。”
“可是……”她哽咽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陆遥川不是迟钝的人,他知道,此刻的她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承诺。
“不用在意其他人。”他收紧手臂,语气不容置疑,“既然我选择了你,你就是我的弟子,这个结果不会更改。”
顿了顿,他低声道:“从今往后,天道宗便是你的家,我便是你的师父。”
——作为师父,该强硬的时候,绝不能心软。
若他此刻态度游移,她又怎能安心?
陆遥川的话语,像一簇温暖的火苗,融化了凌霜雪冰封已久的心。
“家”——这个简简单单的字眼,却像一柄利剑,精准地刺中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多少年了,她早已忘记被人需要是什么感觉。
"可我是个废材啊......"
这句话从她唇间跌落,像一片被风雨摧折的枯叶。声音细若游丝,却裹挟着经年累月的苦涩。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她死死咬住下唇,贝齿深陷,倔强地想要锁住最后一丝尊严,可泪水却背叛了她的意志,如决堤的春洪奔涌而出。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资质。那些冷眼与嘲笑,那些“浪费资源”的讥讽,早已深深刻进她的骨髓。
“可我觉得这都不是问题。”陆遥川的声音似三月暖阳,指尖轻轻拂过她颤抖的发丝,"那些流言蜚语,不过是他人心中的尘埃,既非我所见,更非你本真。"
少女惶然抬眸。
他的目光澄澈如初融的雪水,不含半分玩笑的意思:“若你相信自己,也愿相信我,便让我做你的师尊。我们可以一道,将那些嘲讽化作登仙路上的垫脚石。”
凌霜雪怔住了。
自从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后,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相信”。
相信自己,相信可以依靠的人。
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像个迷路已久的孩子终于找到归途,紧紧抱住陆遥川放声大哭。
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坠落。陆遥川没有劝阻,只是稳稳地接住她所有的脆弱。他的衣襟很快被浸湿,却依然保持着守护的姿势。
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他明白,这个伤痕累累的灵魂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个可以尽情宣泄的港湾。直到她哭尽这些年积攒的所有委屈,直到她重新找回面对明天的勇气。
暮色沉沉,细雨如丝。
油纸伞下,两道身影静静相拥。
凌霜雪的脸埋在陆遥川的肩头,泪水混着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襟。她的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生怕一松手,这片刻的温暖就会消散。
陆遥川一手撑着伞,一手轻轻环住她的肩膀。伞面微倾,将少女单薄的身躯完全笼在阴影里,而自己的半边身子却淋在雨中,衣袖早已湿透,却浑然不觉。
雨滴敲打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天地间最温柔的私语。
凌霜雪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轻微的抽噎。她微微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仙长……你的衣服……”她声音低哑,带着几分歉疚。
陆遥川低笑一声,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无妨。”他温声道,“反正已经湿了,还有叫我师尊。”
夜风微凉,可他的怀抱却暖得让人贪恋。
凌霜雪怔了怔,随即破涕为笑。她不再说话,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原来,这就是被人珍视的感觉。
雨幕之中,油纸伞微微倾斜,将两人笼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伞外是冰冷的雨,伞下却是此生最温暖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