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无敌了，你会做什么？
这个问题，陆遥川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自己会真实遇见。
而他的回答朴素得令人意外——“该做什么做什么”。
就像此刻，明明弹指间就能让阴云退散，他却特意寻来一把竹骨油纸伞。
伞面上绘着墨色山水，雨水敲打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一首自然的韵律诗。
又比如现在，他完全可以运转真元让雨水不沾衣襟，却任由冰凉的雨丝浸透青衫。
布料渐渐变得沉重，贴着肌肤的凉意如此真实——这正是他想要感受的。
这跟那些他印象中的高高在上、不食烟火的仙，完全不同，但陆遥川却是由衷感觉这样不错
陆遥川望着怀中熟睡的少女，思绪如檐下雨水般滴落。
凌霜雪的呼吸渐渐平稳，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像两片沾露的蝶翼。她太累了，连在梦中都还攥着他的衣角。
前世小说中，他见过太多人执迷于移山填海的神通，却忘了最初为何修行。
有人为长生，有人为权势，而他要的不过是——雨天可以撑伞，雪天能够围炉，做想做的事，护想护的人。
“我这心态还真是不忘初心啊。”陆遥川感慨道。
自己无敌了，都这么佛系，只能说不愧是他，这才是他。
他觉得力量应该是：环视之内，未有，吾所厌之物，足以。
少女在梦中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陆遥川轻轻调整伞的角度，将最后一丝风雨也隔绝在外。
收徒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他不知道。但此刻道心澄明，这就够了。
雨幕中，撑伞的身影渐行渐远。青石板上积水微漾，倒映出一把缓缓移动的油纸伞，伞面上墨色山水在雨中晕染开来，宛如一幅正在绘制的水墨丹青。
……
凌霜雪恍惚间沉入一场绵长的梦境。
梦中有人将她轻轻环抱，温润的灵力如春风化雨，一点点驱散她经脉中沉积的寒毒。那温暖恰到好处，连冻僵的思绪都渐渐舒展，整个人仿佛飘在云端，连指尖都泛着久违的暖意。
这温暖太过美好，让她本能地蜷缩着不愿醒来。
然而——
染血的剑锋刺破梦境，父母临终的呼唤在耳边炸响。那些惨死的族人，那些未雪的仇恨，如附骨之疽般啃噬着她的神智。
“......！”
她猛然睁眼，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浴桶中的温水因她的动作泛起涟漪，几片安神灵药在水面轻轻浮动，幽香沁人。
“醒了？”
屏风外传来温润的嗓音。陆遥川似是察觉到她的动静，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你体内寒毒未清，我在水中加了安神灵药。”
凌霜雪这才注意到，自己凌霜雪低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肩膀，整个人瞬间变成了熟透的虾子，连脚趾都害羞得蜷缩起来。
书香门第教养出的礼义廉耻在心头翻涌：更衣沐浴这等私密事，莫非是师尊亲手做的。
她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播放各种不可描述的画面，羞得直接把整张脸埋进水里。水面上，少女通红的脸颊倒影随着涟漪轻轻晃动，宛如一朵含露的芍药。
“师、师尊……”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几分慌乱，“我的衣裳……”
“原先的衣裳吗，太破旧了，不便再穿。”陆遥川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我让镇上的绣娘新裁了一套。这里是她的住处，正好借来给你疗伤。”
少女浑身一僵。
所以……是绣娘帮她更衣的？
她缓缓抬手，银发上的水珠滚落在锁骨处。水面倒映出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像雪地里落了一瓣红梅。
“……多谢师尊。”
声音依旧清冷，尾音却几不可察地发颤。
水面倒映出她的面容——冰蓝色的眸子依旧淡漠，可耳尖却悄然泛起一抹薄红，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红梅，格外醒目。
她暗自咬唇，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凌霜雪，血仇未报，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屏风后，陆遥川望着水中剧烈晃动的剪影，困惑地眨了眨眼：
“水温可还合适？”屏风外传来关切的询问。
“很、很好！”她慌忙应道，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意识到失态，又立即压低嗓音：“弟子...这就好。”
水面泛起涟漪，映出少女通红的脸颊。她将半张脸埋入水中，试图冷却这份莫名的燥热。
听出了凌霜雪语气的不对劲，陆遥川点点头不再说话
其实，真实情况确实如凌霜雪所想，那身衣裳是陆遥川亲手给她脱的。
疗伤祛疾本就需要这样，更何况这具少女身躯才十四岁——
刚开始陆遥川是这么想的。
应当……无妨吧？
可当氤氲水汽中浮现出少女初绽的轮廓。
青涩却已见风华的曲线，宛如晨露中的新荷，让陆遥川突然意识到这个判断的错误。
做完该做的事之后，他便退至屏风后。
凌霜雪醒来之后，一定希望有人守在她身边，这样能给她安全感。
但师徒之礼还是有恪守的必要的，于是这道素绢屏风便成了恰到好处的界限。
待水声渐歇，陆遥川望着天边流云温声道：“既已妥当，便随我去认认师门吧。”
凌霜雪这才惊觉，窗外已是晨光熹微。
原来自己竟昏睡了一整夜。
而屏风外那道静默的身影，竟也守了一夜吗？
心底泛起一丝暖意，又似有细小的电流轻轻窜过，让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唇角微微扬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抬手拢了拢衣襟，指尖拂过雪白的衣料，随后轻轻推开屏风——
晨光如水，倾泻而入。
少女银发如霜，发梢仍带着未干的水汽，在微光中泛着细碎的莹亮。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澄澈如寒潭，却又因初醒而氤氲着一层薄雾，衬得她整个人如覆雪的青竹，清冷而疏离。
她抬眸看向陆遥川，神色依旧淡漠，可眼尾却微微泛着浅红，像是晨露浸染过的花瓣，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师尊。”她轻声唤道，嗓音如碎冰轻碰，干净而冷冽。
陆遥川回身，便见少女立于晨光之中，银发垂落肩侧，衣袂微扬，恍若画中仙。
只是那双眸子——
依旧如初遇时凝着千年霜雪，寒雾氤氲不散。可此刻望去，那冰封的湖面下，竟隐约荡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随我回宗门罢。”
他向她伸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