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我那个委托也没给过你…”
“不不不，您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不是认为那笔钱应该给我，我只是想要证明血牙不是那个女人杀的。”
真相之泉酒馆内，几个五大三粗的人正围着柏龙争吵，慢慢地，似乎是察觉到有热闹可看，本来在角落里喝酒的其他人也把目光都围了上来。
只有林涯默默的在咽口水。
难道是被人看到了？不，就算被人看到，首先人确实是她杀的，自己有画可以证明。其次他这么做是为了薇奥莱塔的好友，并非刻意要去撒谎。
“哎我说哥们，有话好好说，而且凡事要讲证据，按悬赏的规矩人家是给了我东西的，你说血牙是你杀的，你有什么证明吗？”柏龙摆了摆手。
“耳朵嘛，我也有，先不跟你掰扯有的没的，先给我看着就行了。”
说完，这家伙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那也是血牙的耳朵。
想起来了，当时由于自己的情绪过分激动，只割掉了血牙一只耳朵就没管了，如果后续被什么人接触到了他的尸体，那么割掉另一只耳朵也是有可能的，不知道薇奥莱塔以前会不会习惯性把目标的耳朵全割掉，但现在很明显算是自己的失误。
林涯猛拍大腿，还是自己考虑的太不周到了，以后需要训练的不仅仅只有魔法，还得有心理素质。
经过询问，林涯了解到为首闹事的人名为胡鲁达·铁眼，他以前是城里的守卫，后来被人举报收了贿赂，便被赶了出去，后来他就靠在城市游手好闲，以耍无赖跟接点悬赏为生，身边跟他一起的是名为萨尔菲娜的法师跟名为哈奇的盗贼，这都是胡鲁达后来拉拢来的跟他差不多的地痞无赖，三个人后来也在这里闯出了名堂，虽然说黑红也是红吧，但也能骗到一些无知的主顾。
“那女的耳朵怎么尖尖的？”
“精灵族嘛，都长那个样，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人类女人。”
林涯缩在角落里，和随机的路人交流着，他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出手，公然起冲突显然有麻烦，万一这帮人对自己动手呢，他只是一个文职工作者，想跟三个明显有战斗经验的人打无异于天方夜谭。
“我可以证明。”
三个人转头望去，是林涯拿着一张速写站在那里。
“你又是谁？”名为萨尔菲娜的精灵女拖着粗烟嗓大声问道。
“先别管我是谁，你们几个只需要记住，是我全程一直跟着薇奥莱塔的。”
林涯还是选择站了出来，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有捍卫真相的义务，如果他这个亲历者都不肯站出来，那么他做这个职业也将毫无意义。
“小伙，你用什么证明，一幅画吗？”名为哈奇的人拖着尖锐的嗓音，说着充满痞气的言语。林涯这才注意到他带着一副跟剑与魔法的世界气质并不太搭配的圆框墨镜，颇有股滑稽感。
“是的，这幅画是我的看家手艺，我可以完全复刻所有现实的画面在纸张上，也包括你们，你们不信的话我也可以现场画给你们。”
“别说，你别说，还真挺逼真的，小爷我以前收集过很多画，但还没有这么写实的，哦，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报纸上那张吗？”
“只是画毕竟是画，你又如何证明这没有艺术加工的成分呢？”萨尔菲娜在一旁应和着。
这个问题林涯自然也考虑过，如果是画的话自然而然不可避免的要面临被审视真实性的原因，即使是现实世界的照片，一样也有P图与制作假图片的风险，更何况完全由活人画的画。
所以他很仔细的考虑过该什么时候用图片，至少现在这次报道可以用，只是简单的介绍一下薇奥莱塔这个人，这没有什么问题。
但首先，吵架与公关的第一步是避免持续陷入自证陷阱，得尽量拉回自己的主动权，不能跟被查户口一样问来问去。
总结一句话：与其撇清自己，不如抹黑他人。
“我当然没法证明，因为除了我和她，以及其他一些人，就没见过其他的人在现场，那些人大概也暂时没条件出来给我作证，但是你，你又怎么证明耳朵是血牙的呢？要知道，当时她有点不适，所以让我去砍下来血牙的耳朵，而且我只砍下来了一只。”
柏龙愣了，酒馆的其他人也瞪大了眼。
“不是，小伙，你疯了吧，你这小身板也能去干掉那家伙?”为首的胡鲁达也开始说话，能看出来这是个饱经风桑的人，身后还背着一把看着就很重的大铁剑，不过胳膊上布满纹身，看起来就是不太好惹
“不要转移话题嘛，咱就是说，最早渡鸦社的报道是另一位老师去做的，她应该会明确那个脑袋上当时到底还有几只耳朵，而一旁也有很多守卫看到并坐了笔录，所以你拿到的耳朵可能是真的，但到底是什么时候取下来的，那也要好好问一下了。”
见状，柏龙也在一旁应和起来，用着一副很欠打的语气：“也是哦，铁眼先生，你以前似乎就在那里面办事，是不是里面有人跟你里应外合，或者你负责给某个人指路让他去偷盗尸体呢？”
一旁在看戏的人群中传来了阵阵唏嘘声。
不过在林涯没注意到的角落里，哈奇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没必要直接当场干掉这个小孩，给他点教训跟威胁就行，反正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威胁，哈奇是这么想的，他是三个人里做事最不考虑后果的人，反正自己有办法越狱，胡鲁达跟萨尔菲娜也有办法捞自己，大不了回去体验一下忆苦思甜餐。
然后自己刺向林涯的攻击就被一把明晃晃的打刀挡了下来。
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手里的匕首就被那把刀挥飞了出去，而自己的墨镜当场被切断了，胸口处也多出来一条血流不止的痕迹。
哈奇便在地上便打滚边嚎叫起来。
而这一切在林涯的眼里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刚刚一直在这，你就没有认出我吗？”彼时的薇奥莱塔穿着一身黑袍，她缓缓地摘下兜帽，林涯这才发现这是薇奥莱塔，只是因为穿得太严实，所以刚刚一直没注意她坐在那边。
她又望向在那边的一男一女。
“是不是有人想要证明血牙是他杀的？”
“啊，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苍白魅影】薇奥莱塔大人，”胡鲁达拍了拍手，“您本人比画看起来更好看嘞。”
“原来…我现在还有这么一个称号啊？还挺文艺。”
“那肯定的是，您杀死一堆强盗跟血牙的战绩现在在王城与天镜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我嘛，主要是想来验证一下。”
“我觉得也行，这确实是最好的验证方式。”
说罢，她便把打刀插回了刀鞘，从背后拔出了那把散发着淡淡的赤光的大黑镰刀。
这还是林涯第一次看见她用这把武器，那把镰刀上充满了让人看一眼都会感到恐惧的能量，不，似乎本身就与恐惧或者憎恨有关，他能够感受到他们，那些被吞噬的生物情绪。
怪不得薇奥莱塔平时不怎么拿出来用。
“哎嘿，两位客官，我们这也是小本生意，你们非要这么打的话也请找个专门的地方，人家这里可经不起这么打架呀，那么长的武器会伤到人的，呜呜呜。”
早该想到他说话很贱，没想到竟然还可以这样，林涯现在已经无法直视柏龙这家伙了。
“不过，我们这也有规定——真相之泉是可以肉搏比赛的，几百年来已经有无数高手在我们这里赢得过投喂与欢呼声，所以两位，要考虑这么比赛吗？打赢了我还可以送你们一扎我刚做的鲜酿扎啤！”
“哎呀，我还没跟女人这么单挑过呢，以前，好像都是些不可言说的场合，薇奥莱塔女士是第一人。
“比就比，话语的力量终究比不上拳头本身的力量带来的印证。”
薇奥莱塔就把那件外套扔给了林涯，不过她刚想跃跃欲试，却发现那间软质轻甲好像很影响自己打拳的灵活性，于是她又把这件铠甲卸掉了，只留下一件黑色的背心。
“你不要紧吗？上次的伤不是还…”
林涯拿着一堆衣服，人也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还能用，没事，大不了再去躺几天。还有，谢谢你刚才替我出头。”
“所以需要我让你…”胡鲁达试图摆出防御的手势，但还没说完，他就感觉肚子一阵翻涌，下意识想要把刚喝的酒都吐出来——直挺挺的一拳正中他的腹部，紧接着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记飞腿，好在他反应很及时，用胳膊硬接了下来但还是感受到了那股直冲全身的痛感。
这还真是个不好对付的主，他咬了咬牙，把呕吐物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他也不甘示弱的挥舞出了一记重拳——只不过是对着旁边的一张桌子，那桌子上的酒杯食物顿时被震的飞散出去。
薇奥莱塔迅速的躲闪，但林涯看到她的胳膊被其中一件破碎的玻璃划到了，显然这不是随手挥出来的一击，也算是刻意训练过的。
胡鲁达本身力气就大，而薇奥莱塔更注重敏捷性，两者的区别有点接近于【强力型】与【速度型】的差别，被胡鲁达打一拳在身上很难受，但是薇奥莱塔可以进行持续不断的连打与输出。所以实际上是薇奥莱塔一直在不断边躲边找机会攻击，而胡鲁达就有点被动。
只是薇奥莱塔看起来没什么容错率，刚刚被胡鲁达重拳打到的地方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开裂，那力度肉眼可见的可怕，很显然躺几天只是一种保底的说辞，真被打中可能要恢复很久。
按照林涯以前玩格斗游戏的经验，胡鲁达这种人更适合对阵那种又大又笨的怪，而高敏捷的薇奥莱塔更适合打各种人形怪，说白了，胡鲁达在这种局根本没什么优势，薇奥莱塔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而力度也足以给人体造成足量的痛感、
如果让他去打血牙那个体积的家伙说不定还有胜算，而且他明显也比较皮糙肉厚，都被打了那么多下也没有倒下。
胡鲁达又挥出一记重拳，这一拳的力量比以往更大，只是很不巧的砸进了酒馆的木墙，看热闹的路人们纷纷吓得后退。但由于力度太大，他的手直接卡了进去。
“不是，你是在做什么演出吗？”
薇奥莱塔对着他直接一记扫腿，随即跟上一记肘击砸中了失去重心的胡鲁达的后背，他惨叫一声，便被砸到了地上，满地都是飞扬的尘土与木屑，与酒精的味道弥漫在了一起。
看到有人被打倒，围观的人们也纷纷起哄起来。
“都多大的人了，还得出来靠卖丑赚钱，是谁派你们来的？”
她的眼睛又亮起了光，但紧接着她便察觉到不对，连忙往一旁闪躲——不知道什么时候萨尔菲娜的手里多了一跟法杖，上面凝聚绿色的光球。
眼见这帮人没打好谱，薇奥莱塔不打算矜持了，她拿起一旁的镰刀，反手握紧镰柄，脚步一转，在半空中划出数道肉眼可见的清晰半月弧线，女精灵的法杖被直接被砍成了三节，还没反应过来，那把镰刀已经在萨尔菲娜的脸上留下了一记火辣辣的血痕。
“你这贱人…”萨尔菲娜捂着脸，眼里也多了丝丝泪花。
“嗯，建议你最好找个神官多求点祝福，这个镰刀本身自带【诅咒】，那上面吞噬过的恐惧，憎恨与悲伤会顺着那道伤口慢慢蚕食你的每一寸血肉，就算能养好，起码也要留条疤，所以你看我平时并不怎么爱用，都是你们逼我的。”
“好，你给我等着，以后在天镜咱们有的是遇到的机会。”
于是女精灵萨尔菲娜拖着两个身负重伤的人连滚带爬的走了。
“喂，按规矩，输家记得要赔修东西的钱！”柏龙还在门口大喊，再一转头，薇奥莱塔似乎也有些撑不住了，半跪在地上，扶着镰柄大口喘着粗气，滴滴鲜血从嘴角滑落。围观的人想要上前帮忙，却都被她喊了回去。
“至于你，我们店里的英雄，要不要回楼上歇会？”
林涯摆摆手，他连忙给薇奥莱塔披上了外套，搀着一瘸一拐的她离开了酒馆，他能感受到身旁的另一具身躯正在微微发抖，也在止不住的喘息。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她这样的人也会如此脆弱，在他的刻板印象里，薇奥莱塔就是无所不能的，可现在来看她并不是完全的女武神，身体之下埋藏着的依然是一个脆弱的人，跟她有着一样的喜怒哀乐，一样有着爱恨情仇。
“千万别倒下啊，是你说过攒了钱要住大房子，要是倒下沉没成本不就都没了吗？薇奥莱塔…”
她没有说话回应，只是闭着眼，像是肯定一样的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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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林涯没想到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她了。
他还想跟她分享一下自己到底要怎么在人物传记专栏里写她的故事。而他再回下水道找她，之前那间住人的屋子早已空无一人。
原因还是那女精灵使阴招，本来薇奥莱塔在下水道打架的时候就没恢复过来，那根法杖似乎是附魔着某种自己研发的法术，对身体有着极强的腐蚀与麻痹性，即使薇奥莱塔躲过了大部分攻击，但还是被不幸命中了一下，而地下城也没找到有效的反制咒语与魔药解决那个自创法术。
“那怎么办，她会死吗？”林涯的语气里似乎带了些焦虑与难过。
“那不至于，小弟弟~你要相信她那经过千锤百炼的肉体——死倒是不至于，但是拉磨的驴也需要休息，更何况人呢？所以我让斥候连夜把她护送走了，只是你说要回去加班，就也没及时跟你打招呼。”
“那她会去哪呢？”
“鸳栖郡，很南方的一个地方，那里在一片丘陵盆地之上，四季如春，有好多好吃的跟好喝的茶，而且到处是可以疗愈身体损伤的温泉——我到不觉得那东西有什么用，但主要还是别让她在这里了，那帮盲流子可能会整天想办法骚扰她的。”
“可恶，我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结束的。”
“你说那三个人吗？我没怎么接触过他们，之后我会让地上的眼线盯一下他们，所以也请别担心…”
林涯突然感到一丝空荡荡的感觉，酸涩的感觉也涌上了喉头。他无力地坐到了地上，把脸给埋了起来。
“哎呀，宝，别难过啦～她走之前一直都在惦记你的情况，等恢复好了她就会回来的，让你也一定要好好活着等她回来。其实~要不是我现在不能见太阳，我也想跟着她出去旅游。说不定你现在去，还能找到她。”
艾尔莎摸了摸林涯的头，而他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待在这里了，努力地挤出一个苦笑作为回应。
再然后就是林涯失魂落魄的走出了下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