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正是拱秀路上的梧桐长得最好的时候，树叶大而厚，可以遮住很多的阳光。即便是九月，天气依然很热。
正当我随着人流在校门口排队时，感到背后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
「竟然来这么晚！？是不是还没从暑假里缓过来。」
只是听见声音也很难认错，碰上了夏哥。
我悻悻地扭过头，如果说我有不想面对的人，这位绝对排得上号。作为我的四年的同班同学，几乎知道我所有情感经历，自称【军师】的人。
「是、是啊，毕竟我一点都不想回学校。」
「你之前追的女生怎么样了，成功了没。这么久没消息，失败了吧？」
这家伙真是有够会找话题，同时还猜得真准。
「没……」
「果然没有吧。」
几乎在我说出没的一瞬间夏哥就开口了，此时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地看着我。
「你为什么一脸得意的样子？」
「欸，有吗？」
「没有吗？算了，我要进校门了。」
我在通过学校闸门验证的一瞬间就加快脚步进入了校门，试图甩开夏哥。
视线也一下子开阔起来，寝室楼、教学楼、雕像、食堂……学校的草坪总是在夜里修剪，上午的空气里还存有青草气味，说不上难闻。此时太阳已经升得有些高了，日光直射沥青路面。
换做以往，我已经在角落里写习题了。不过今天是登校日，分班后的第一天，太早或是太晚报到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至少我一直这么认为。
当我还在为自己的行为作合理化解释的时候，夏哥从后面小跑跟上来。
「为什么走这么快？」
「当然是防止你继续摸清我的底细。」
「别这么排斥我呀，我是军师，了解是为了更好地帮你。」
夏哥刻意地在每个字后拖长了尾音，显得相当老道。
「没事，不用出谋划策了，我会先消停一段日子，然后慢慢寻找真爱吧。」
「啥？你还想找下一个！？」
夏哥声音突然提高了不少，周围有高年级和低年级学生投来怪异的目光。
「你初一的时候隔壁班女生和你表白，你第二天就拒绝了！到了初三和班里同学传出暧昧绯闻。高一社团拒绝了同社团女生，后来又拒绝同班同学……」
这家伙简直记得比我还清楚！我现在能清楚感受到周围的目光逐渐由怪异变为了诧异，随后有人偷笑议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听我说，阿鳇，人总是在变的，万一你再等等她就回心转意了喔。」
「你想看我再失败一次的笑话？还有不准再叫我那个名字，就像是在叫小狗。」
「总之你先别急嘛，鳇鳇。我也是女生欸，我总比你更了解吧。」
夏哥的眼神往右边瞥去——一楼的空教室，她今天的注意力相当不集中。
「对了，你分到几班了？」
「十二班，怎么了？」
「可惜……只分到你隔壁班。」
「该说可惜的是我吧。」
「为什么？」
夏哥扭头看着我，神色显露出疑惑。
「毕竟不同的选课还能被分到同一层的隔壁班，还真是倒霉。」
夏哥猛举起手，想用手刀敲我的额头。经过四年的同班，被我下意识躲开了。
「我就这么惹人厌？让你想躲得远远的。」
「倒也没有，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嘴下留情。」
她意识到什么，不再说话，就这样一直走到新的教室门口。
教室里人已经过半，不过我依旧找到了合适的位子。倒数第二排靠里，过道狭窄且位于充电柜右前方。说明白些，就是人经过相当少的地方。所以直到人全部到齐，我也依旧没有同桌。
「等听完始业教育就换一下位置，按你们的身高排的，一个月后再仔细换一遍。」
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响起，我忍不住思考是否提出一个人坐。
「果然开学就搞特殊不大好吧……」
我没有将书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因此整理得很快，然后盯着屏幕上的座位表发愣。中间靠里，主过道旁，有前桌与同桌。
「朝阳……希望他比较好相处。」
我嘴里一顿一顿地念出名字，提起书包向新座位走过去。
书桌内侧贴了酷洛米的贴纸，前桌主在桌角歪歪扭扭地写了【某某某我喜欢你】这样的字样，下面有人跟了祝福。
希望他们能成功吧，我心里这么想。
当我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时，朝阳已经走了过来，个子比我高出半个头，时下流行的发型，颜色张扬的篮球鞋。
「我以前看过你主持，今天面对面交流了。」
我并不意外，自从高一在主持人大赛里作为黑马夺冠之后就一直主持学校各类活动。
几乎一半以上学生都认识我的脸，但未必能把名字对得上。
「大概只是见过几面所以有印象？嗯，肯定是这样的。」
我现在的表情就像是emoji（※日本在无线中所使用的视觉情感符号，可用来代表多种表情，如笑脸表示笑、蛋糕表示食物等）里的流汗黄豆。担心把天聊死了。
「怎么会呢，学校里的很多晚会不都是你主持的？几乎你的每一次亮相我都会听到有人讨论男主持很帅，我还听说过你很多的传说。」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接话，最后一句话让我有点不舒服。
「谢谢、谢谢，是不是快上课了，我们是同桌，以后有很多机会可以聊。」
「嗯，好！」
我偷偷地舒了一口气，但心情莫名有些烦躁，大概是他提到了所谓传说的原因。
这样的烦躁延续了一整个上午，几次都在上课想起。
我会下意识要问他，但最后克制住了。
◇
午饭时间，按照原来班级的习惯，回到每天中午大家聚餐一起的地方。
估计是分新班的原因吧，没有人来，等以后原班人马看见我在这里大概就又会聚集起来了。
没有人一起聊天午饭也就草草了结。
还是回去看小说吧，我记得女主角终于要和男主角表白了。
我走出食堂，正要迈第三步。
「阿鳇，难得见到你一个人嘛……被冷落了？」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扭头看向夏哥，身边带着另一位女生。
「只是以前的同学偶尔没有聚在一起而已。」
「哦~，那就是空、巢、老、人。」
夏哥一字一顿地说充满了调侃意味，我瞟了瞟她身边不说话的女生，想要转移话题。
「把你的朋友晾在一边这么久不好吧，那我先……走了？」
正当我要离开时，衣服从背后被拽住。
「等等……先别走，你是不是躲着我？」
「我有什么好躲的，你就在我隔壁。别拽着了，该走光了！」
等我不再挣扎，夏哥才松开手。
「咳咳……」
夏哥清了清嗓子，语气略微正经了些。
「既然你们不认识，那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春庭月。」
夏哥双手比出一个展示的动作，置于春庭月的下巴下方，脸颊同时凑近。
「这位呢，是……」
「我认识，新的同班同学，是学校的主持人，没有分班前就已经知道了。」
春庭月抢先打断了夏哥，双手在胸前摆动示意不用继续说了。
「对哦，你们是同班来着。」
夏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明明早上还很在意班级的事情。
「阿鳇，你的知名度很高嘛，连我们的冰山校花都记……」
春庭月一下子用手捂住夏哥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了，快到我都没有反应过来。
春庭月我略微有些印象，在我一开始挑选的位子前方，换座位时有看到她的名字。
「不要再提那个名字了！！」
春庭月略有点脸红，看不出是着急还是羞怯。夏哥被捂住嘴，支支吾吾很久，春庭月才松手。
「我下次……绝对不说了，月……月月。」
「咦惹，我手上都是你的口水。」
两女打闹着，所以带上我也是她们play中的一环吗？
我不知道此时心里对春庭月是崇敬还是震惊，对夏哥有这样压制力的人屈指可数。
夏哥在原地喘气缓了缓，恶狠狠地转头看向我。
「怎么不帮帮我？！看到大哥被挟持了，小弟应该冲上来救大哥嘛。」
我看向另一边，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
「喂！？小心以后没有疯狂星期四吃！」
居然被威胁了？！
我顿感一惊，我虽然不会主动买汉堡炸鸡，但夏哥会，而且大部分时间都会带上我一起。
「现在，你陪我们去小卖部，敢拒绝的话……」
夏哥单手撑腰，凑近并用手指着我。
「我去。」
夏哥难以掩饰得意的表情，瞬间盖过了刚刚的气恼。
我默默地跟在两女身后，总觉得在高一时就曾听说过春庭月。
小卖部人很多，不少情侣在饭后来这里闲逛，虽然不排除像夏哥这样真的是来买零食的学生。两位女生随着人流移动边看边挑，不时拿起看了看价格后又放下。
「阿鳇，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夏哥提起一袋黑松露口味的薯片，在我面前晃了晃。
「真的会有人往薯片里加黑松露吗……况且它的价格和旁边的番茄口味一模一样。」
「但我看最近也有挺多人买这个的，貌似是流行？」
春庭月在一边拿起一袋后仔细地看着配料，偶尔翻回正面看看包装。
「没事，让月月先吃就好了。」
夏哥转头笑嘻嘻地看向春庭月，而春庭月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在夏哥腰间了。
「别、别挠！过会让阿鳇尝。我认错，我认错了！」
夏哥随即刷了我的校园卡，志得意满地走出小卖部，我与春庭月跟在她身后。
「你先试试毒。」
夏哥利索地打开包装袋，把薯片递至我的嘴边。
我本能地后退，用手取下薯片。
「闻起来很怪……吃起来也有点怪，很难描述的味道……」
如果说一定要描述的话，有点像小时候的闻过的煤气？
「欸？我试试看？」
春庭月嗅了嗅，自然地放入嘴里，细细咀嚼。
「味道怎么样？」
春庭月稍微顿了顿，自然地看向我，眨了眨眼。
「其实我觉得还可以。」
夏哥投去怀疑的目光，目光在我和春庭月间来回。
她的目光回到薯片，在尝试了之后也表示不愿意再吃了。
或许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春庭月再次从袋子里拿出一片送进嘴里，轻吮沾上薯片碎的指头。
「其实真的还行。」
「？！」
「！？」
「我记得以前读到过：猪很喜欢黑松露来着。」
「……」
「……」
「……」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转头看向夏哥时，她一直捂着嘴看着春庭月笑。春庭月则阴沉地盯着夏哥。
「我就说月月和小猪一样，欸！别挠我！阿鳇，快救我！」
夏哥一边笑一边求饶。
或许确实应该向春庭月讨教一下制服夏哥的方法。
我强塞进一片薯片，假装在认真品味的样子。
「可能是我的味蕾出问题了，还是再尝尝好了。」
如果以后的工作可以是在学校里开小卖部的话，我一定会行不犹豫地选择的吧。
毕竟只要在中午和傍晚开业，有源源不断的客源。
商品利润还比校园外高上不少，甚至还有寒暑假……
当我还沉浸在莫名其妙的幻想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我的视线。
在我与她对视的那一刻，她若无其事地绕开了……
我感觉有东西梗在喉咙里，与我本想抬起挥动地手被一起压下去了，最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夏哥，我突然有些事情……先走了。」
我不知道现在心里在想什么，认为自己是悲剧小说的男主角？
认为自己应该在见到拒绝自己的女生时故作忧郁？还是在表演给谁看来增添一点存在感？
我可能就是想一个人呆一会，说不上任何理由……
夏哥最终没有追上来，我们之间存在着这种默契。
◇
我趴在桌子上，下午的课都没有什么精神。
傍晚天空的一端被染成橙色，与另一端的靛蓝色在中央交织在一起。
就因为这种原因沮丧是不是有点小孩子气？
天上有一条航迹云，正从尾部慢慢消散，把窗框内的天空分割成两块。
外面的风吹进来，因为室内空调温度很低反而感觉有些暖和。
我不知道是否该按照我的想法来，虽然不是第一次这么颓唐了。
今天是登校日，因此可以不参加晚自修，五点钟就自行回家。
高二不再住校后就在学校附近租房子。父母和我一起住，多少会放心点。
用钥匙打开老式铁皮门，客厅里没有开灯，在橙黄色光的映照下，昏暗得有些恍惚，空气中的丝絮缓缓地飘动。
很强烈的即视感，我又如出一辙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怔。
因为同样的人同样的事回到同样的地方进行同样的自我审视……
「价值观不同……吗？」
「那怎样才算价值观相同呢……」
我费力地叹出一口气，还是开始考虑夏哥在楼道里和我说的话。
「或许应该再试试……可对方都说出那么决绝的话了……」
「……」
「算了，我只要能找个理由继续喜欢她，哪怕她不回应我……也无所谓吧。」
手机来信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新的好友申请……春庭月？！」
『以后就是同学了，今天就当先认识一下。』
我通过了好友申请，但今天并非是第一次认识春庭月，包括春庭月也不是第一次认识我。
『Hi~』
『你好。』
我在主持时就见过她，出演校园舞台剧、古风舞蹈，反响大多都很不错。
『今天中午走得好仓促。』
『嗯，开学第一天要帮老师搬点东西，中午被夏哥拉走差点忘记了。』
『哦。』
春庭月发来小猫点头的表情。
她在高一的时候就相当有人气了，同班男生经常提及她。成绩优秀、容貌姣好、气质独特、多才多艺、冰山校花……这样的形容比比皆是。
『最近学校社团又要开始招新了，我记得你是广播社的吧。』
『你怎么会知道的……』
『因为我偶尔会听周五中午的节目。』
虽然广播社是学校钦定的三大社团之一，但成绩斐然的时期也已经是几年前了。
现在在学校最大的作用就是播报通知，以及为学生制作一周的歌单。会听广播台节目的更是寥寥无几。
我加入广播社，最初也无非是为了能够以广播节目来抵扣社会实践所需的学分而已。
『要是有很好看的学弟学妹落选了一定要送到我们舞社来喔，不会跳舞没关系。』
还真是赤裸裸的抢人啊……不过她比我听说的要外向很多。
『好好好。』
短暂的虚拟交流就这样结束了。
说到底我还是夏哥说的那种男性，『只是被发话就喜欢上对方的男人』就是这样的。
话又说回来，社团招新估计明天就会有消息，在第二周前就要把人员全部确定。但前提是要争得过其他社团……
我看向玻璃窗外，灯光让夜空微微泛着红。
广播社近的影响力越来越小，招新得采取什么措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