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套衣服是我的，不过我想你应该穿的下，毕竟你骨架小，腰还那么细。」
我不是很想要这种夸奖……称赞一个男高中生骨架小和腰细什么的。
梧栖递给我一套整齐叠好的衣服，上身是白色的女式衬衫，胸口有一枚小巧的黄色勋章，下身则是棕色格子的JK百褶裙。
「我穿这个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原本我为你准备了吊带连衣裙，不过想想你可能驾驭不了呢。」
梧栖上下打量着我。
「还是说你想换那一套。」
还是为这一套衣服而庆幸吧。
我把头摇得像波浪鼓，表达不情愿。
「哦对，还有这个。」
梧栖小跑回房间拿回一双女式小皮鞋以及一团黑色的衣物。
「鞋子可能会有点小，挤一挤应该还可以穿。」
「那这个呢？」
我抖开那一团，长条的布料自然下垂，但重量却意外得很轻。
「裤袜，家里没有新的了……不过这一条我就只穿过一次。」
梧栖脸颊绯红，眼神躲闪。
「对不起，做不到……穿女生穿过的裤袜什么的也太羞耻了。」
梧栖仿佛想起什么，顿时收起扭捏的姿态，盯着我的双腿看。
「不要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我是不会穿的。」
「可是你没有脱过腿毛吧？」
……
真的会有男高中生主动脱毛吗？
「没、没有，等等，你不会准备给我脱毛吧！？」
「如果你想的话，也不是没有那种东西。」
我咽了一口唾沫，那种事情对我的冲击力远大于让我穿上女生穿过的裤袜。
「你要的话，我去找脱毛膏咯？」
「不用麻烦了，我会穿的。」
梧栖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得胜的女将一般。
「等一下！我申请穿长裙！」
「申请驳回！」
「申请不拍下半身！」
「申请驳回！」
「申请安全裤！」
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这里没有人想偷看你，穿上裤袜之后也不太容易看清，况且你穿的还是平角裤吧？」
总有种自己的隐私被窥探完了的感觉。
「是。」
「那应该没事了，不会走光的。」
之后的拍摄令我十分担忧，在这样缺少安全措施的情况下。
话说回来，这家伙完全没有把我的隐私当隐私啊！
「真的，没有长裙吗？」
「有倒是有，不过如果是为了宣传拍女装照，效果肯定是短裙来得更好吧。」
我哑口无言，此时此刻不仅仅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更是有种要被当作商品拿来出售的感觉。
梧栖脸上淡淡的笑意，昭示着尽在掌握的自信。
「好啦~，快去换衣服，时间紧迫哦。」
梧栖的语气就像是在哄幼儿园的小朋友。
我抱着衣服默默进了门，这种紧张又兴奋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盯着门锁看，想想还是把门反锁上比较好。
虽然我也没有什么好偷看的，对吧？
「不过，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我并非不知道穿脱衣服的步骤，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但真让我吃到猪肉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了。
环境因素与心理障碍的同时作用，让我觉得脱掉上衣都是种困难。
不过都已经锁上门了，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呢？说的直白些，这完全是我的私人空间！
就先一鼓作气全部脱完再说吧！
……
「阿嚏！有些凉飕飕的……」
我看向落地窗里只剩一条底裤的自己。
「果然还是太瘦了，除去双腿简直一点肌肉都没。」
毕竟中学考试的项目对上肢没什么要求，训练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腰腹以及双腿了。
我提起衬衫与我的双肩比较，尝试性地伸进一只袖子，然后在要伸进第二只袖子时被很好地卡住了……
「梧栖！这件衬衫好像有点紧啊！」
「你挤一挤，应该是可以穿得下的！」
两个人扯着嗓子隔着门交流着，充满了诙谐感。
「行不行？不行我来帮你！」
随即响起门把手旋转的声音。
「别进来，我门反锁了。」
……
「那你自求多福吧！」
门后的人此时一阵无语。
我努力将肩向后打开，背后紧绷的衣服因此松动一些。
最后手臂以一种极夸张的姿势穿了过去。双肩刚好能容下，就像是量过才做的一样，不过下摆就比我自己的衬衫要短太多了。
穿裤袜和裙子的过程就相对顺利。
除了穿上裙子后下身觉得特别没有安全感，对于一个夏天都坚持穿长裤的来说实在是种折磨。
「我穿好了，可以进来了！」
我解开门锁，梧栖进门看见我就一直在笑，身体不住得颤抖。
我觉得尴尬但自知没什么反击的余地。
「有什么好笑的吗？」
「没有没有，你穿上还挺合适的，去掉头完全就是个平胸的小姑娘，就是裙子短了些。」
梧栖收敛了，但脸上依旧是难以抑制的笑意。
「裙子短完全是因为我长得比你高啊，衬衫下摆短，裙子还要往上提，不短才怪。」
我有一百个不情愿，裙子短连带的就是走光的风险，让我十分抗拒。
「没关系的，这样还显腿长呢。」
梧栖的话提醒了我。
「我的腿没有很粗吗？」
我试探性地问。
「完全不会。我觉得挺好的，没有太强壮也没有过于纤细，给人一种很健康的感觉。」
那就好，梧栖的话给了我一点安慰，起码没有因为我是男生而看起来怪异。
「你们穿裙子都是什么感觉？」
「我吗？就是很轻，然后很凉快啊。」
「哈？我感觉下半身很没有安全感呢……」
梧栖听到，嘴角又开始微微抽动，但最后克制住了。
「难得看见你这么娇羞的样子，简直和小女生一样。」
我本想辩解什么，但一下子如鲠在喉。
「你会戴假发吗？」
我试图避开上一个话题。
「我也就戴过一次假发，大概是这样？」
梧栖扯开我手中的发网，箍住我的额头和后脑勺后，用发网包住我的整个头皮，在末端打上一个结。
「你这么娴熟真的只戴过一次？」
「给别人戴要轻松很多好不好，还有你昨天洗过头了吧。」
「我昨天可是特意洗过的！」
「那还说的过去。」
梧栖把发网略微调试后拿了一面镜子给我。
「现在的你就像个英俊的小尼姑。」
梧栖的话语里略带玩味。
我羞到无地自容，如果不是我从小到大不会脸红，估计我的脸已经红到脖子根了。
「该……化妆了吧？」
我实在是不敢再多看一眼自己了。
「嗯，你坐到我书桌那里去吧。」
我老老实实按梧栖要求的做，一旦戴上发网，穿上裙子，就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面向我——，不然怎么给你化妆？感觉你今天特别笨一点的。」
梧栖嗔怪道。
事实上自从穿上女装就变得很拘谨，思维也随之变慢了。
梧栖捏着粉扑蘸取蜜桃色粉底液，指尖悬在我的脸前顿了一下。
「抬头。」
「这个是做什么的？」
「粉底液，对你来说是美白的。」
「哦……」
果然对于化妆品一窍不通的话还是不要多问了。
我僵着脖子向上仰，说不出此时是什么心情，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又不是要给你上刑。」
梧栖因为我紧绷的样子忍俊不禁，粉扑轻轻按上我额头。
「闭眼，等下粉进眼睛里了。」
空调外机的嗡鸣混着蝉声从窗外渗进来。闭着眼，能清晰感受到粉扑扫过鼻梁时带起的细微气流。
梧栖突然『啧』了一声。
「你眼睫毛一直在抖，痒的话就说。」
「没、没事」
「嘴硬。」
眼影盘『咔嗒』弹开时，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悄悄睁开。
梧栖正蹙眉挑选色号，日光斜射她的半个身子，化妆刷金属柄上折射的光有些刺眼。不知道是光影的问题还是其他什么，总觉得她比平时要白一些。
视线向下移动时，我注意到她衬衫领口的纽扣松了的线头。
「再偷看就画成熊猫眼。」
梧栖突然抬眼，刷子虚虚点在我眼皮上。
我立刻闭紧双眼，让别人帮忙化妆就如同待宰的羔羊。
「总是闭着眼没有什么安全感，而且我也没有偷看你。」
还真是大言不惭。
「最好是，眼睛闭上。」
奶茶色眼影扫过眼窝，她声音忽然放轻。
「睫毛别颤那么厉害，又不是第一次给你化妆了。」
确实不是第一次。高一文艺节开幕式主持时，梧栖就给我补过妆。
那天她举着眼影盘嘲笑我戴着的平光眼镜会反光，就像是绿色的眼影。
「睁开眼，看看怎么样。」
确实挺不错的，仅从外貌上来讲，就像是一个长得比较中性的女孩了。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化妆的过程有些太折磨了。
「你会不会把化妆想得太简单了？况且你也不想一下子就被学弟学妹认出来是女装的学长吧。」
梧栖玩味地说，看着我的眼神却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
「那你继续吧。」
大不了让她玩个尽兴也行。
「你睁着眼睛，尽量克制一点不要动，我接下来要画眼线了。」
梧栖的眼线笔触碰到我的眼皮，像是羽毛在扫动，有着轻微的摩擦，好痒。
「你睫毛还挺密的，真的不考虑当女生吗？」
「对不起，我对的性别十分满意。」
成为女孩什么的想法这辈子都是不可能有的。
「你再忍一下，还有另一只眼睛。」
不可否认，画眼线是个相当煎熬的过程，即使眼睛有着异物感，我也不敢眨一下眼睛，即使想要眨眼了也必须和梧栖说过才行。
「嗯~！比我给自己画得都好。」
我不语，我不晓得眼线具体有什么用，况且梧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我还在特意画了一个小勾勾，就像狐狸尾巴那样。」
「你高兴就好。」
「接下来是夹睫毛喔。」
梧栖愉快地拿出一个半月形的夹子，如同狂热的主刀医生，缓缓凑近我的脸。
等等，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我们间的距离仅有7厘米左右，她的呼吸里能感到薄荷糖的凉意。
「别动，别闭眼，别害怕。」
「你别害怕就行。」
我能体会梧栖此时的紧张和小心。
「眼睛向下看。」
感觉到自己睫毛被夹住了，索性没有被拉扯，只有一点奇怪的感觉。
「眼睛向上看，我要夹下睫毛咯。」
梧栖的动作顿了顿。
「疼疼疼疼疼，你是不是夹到眼皮了？」
「怎么可能，给你夹睫毛给我自己夹还小心，你忍一下马上就好。」
我强忍着，直到两只睫毛全部完成。
「哼哼，这样可爱多了。」
梧栖看向梧栖手中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确实更大了一些，而且有种天然的无辜感。
「唇釉要草莓红还是蜜桃色？」
梧栖举起两支唇釉晃了晃。
「有什么区别吗……」
「草莓红显气色，蜜桃色显嫩。」
她歪头打量我。
「哪种尝起来味道好一点？」
梧栖白了我一眼，无语的心情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别贫嘴，快选。」
「还是你随便选一个吧……」
我的声音被拧开唇釉的“咔嗒”声截断。
刷头触到唇峰时，我下意识往后缩，后脑勺不经意撞上椅背。
梧栖举着唇釉的手僵在半空，突然笑出声。
「你比我想像得要胆小啊。」
她用掌心托住我后颈。
「别动，嘴角没涂匀喔。」
靠太近了，实在是靠太近了。
我屏气僵硬在椅子上，直至梧栖涂完，才敢呼吸。
「大功告成！」
「终于，结束了……」
我长舒一口气，化妆是对化妆者与被化妆者同时的考验。
「我要给你戴假发了，然后再给你编个头发吧，转过去。」
我听从梧栖的指挥乖乖转过去，面向桌上摆放的镜子。
梧栖的指尖穿梭在棕黑色假发间，大概因为这是假发的原因，没有任何触感。
手臂环过我的头顶，薄荷糖的气味混着体温压下来。
我感觉自己汗毛一阵竖起。
镜中倒映出梧栖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我偶然注意到透明桌垫下压着一张明信片——去年元旦节时我写给她的。
去年圣诞节时她跑到我的教室塞给我一张明信片。内容上大致就是表示对我成为十佳主持人的祝贺，以及圣诞节祝福什么的。
署名却是『没有对象の梧栖』，我与梧栖也不过认识了一个多月，因此这算不上什么暗示，充其量算个玩笑。
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在网上问她那个令人误解的署名。她给出的回复是这样的。
『不小心写错的。』
『我的明信片都是量产的喔，很容易写错的。』
『你不打算给我也回一张？我们这样就算扯平了。』
所以我在元旦节之前紧赶慢赶学习如何做明信片，学着梧栖的署名也添了一个『找不到对象の』。
现在觉得好蠢，不由得感到羞耻了。人的脸皮在一年之内就能变很多，这也是青春期的特征之一。
镜子里梧栖捏住一缕发丝对着光。
「这顶假发发质很好，从哪里买的？」
「是借来的。」
「女生？」
「是。」
「是那个经常和你在一块的女生的？」
「不，是班里的新同学。」
「这么快就已经和班里的女生混熟啦？」
梧栖嘴角带笑，话里充满调侃意味。
「就认识这一个，而且也算不上熟。」
梳子猝然卡在打结出处。
「假发不会随便借给别人喔，况且这顶质量还这么好。」
梧栖小心地将发结打开。
「真的只是同学关系而已。」
「我也没说什么，你别这么敏感嘛。」
梧栖面带笑。
我不语，刚刚的确擅自揣测了梧栖话里的意思。
「梧栖，如果你表白被拒绝了你会怎么做？」
「你表白被拒绝啦？」
……
「嗯。」
「我的话，大概内心喜欢但依然选择寻找下一个？」
「不选择再等等看？」
「因为等着等着，你会发现，如果你不等了，不是放弃了对方，而是背叛了自己。」
「很难想象这是你能说得出来的话。」
「我很有文化的好吧。」
梧栖不禁笑出来。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经历过什么还是评论区看多了，梧栖向来是难以捉摸的。
「不过想不到你也会表白失败。」
「那种事情谁都预测不到吧。」
当她用发卡固定最后一缕发丝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耳尖。
窗外蝉鸣突然漏了一拍。梧栖退后两步打量自己的作品，又把镜子对准我。
「其实没有这顶假发，我也有办法把你变成美少女。」
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不得不承认『神秘的东方巫术』的强大，几乎能做到让人易容。
「真是漂亮得有些离谱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当姐妹哦。」
「你想多了。」
确实很美，尽管不如校花们的自然，但让我爱上自己也已经足够了。
「没必要看那么久吧，我手都累了。」
「那接下来就是拍照？」
「嗯，你想想动作，我去拿个相机。」
糟糕，从小到大拍照我都是在原地站直，就算一定要有姿势，顶多是『V』或者竖起大拇指。
摆pose无异于直接击碎我的羞耻心。
容不得我多想，梧栖已经一步一踮地回来了。
「想好拍什么动作了吗？」
「我不会摆造型，听你的就行了。」
大方承认总比滥竽充数好。
梧栖撇撇嘴，无奈地看着我。
「你坐着，然后双腿并拢伸出来一点，加一点点内八。」
像小女生一样，好害羞。
「你的腿拍出来真的好细啊。」
梧栖兴奋地递给我相机。
画面里只有下半身，一个宛若少女的人略带拘谨地坐着。
「有些破掉的裤袜看起来真的好不舒服啊。」
或许是因为穿在我身上我才这么觉得。
「怎么会，你们不都喜欢稍微带点破的纯欲的感觉吗？」
果然是因为穿在我自己身上才觉得不舒服。
「你接下来做到那个熊的双腿上面，要背对着我哦。」
梧栖手指了指坐在角落里的巨大布偶熊。
「对对对，就是这样鸭子坐，像小女生一样的感觉。」
还是不要完全坐上去的好，说到底我还是男生。
「你要是出门完全就是背影杀手。」
梧栖拿着相机凑过来，话语里带着兴奋。
大概是因为我骨架小的原因，长发垂下，背影竟然和真的女生差的不太多！？
……
拍照的时间过得很快，尽管这一点我在今天之前都不知道。
半个下午，我摆了数不清的我以前从来不会做的羞耻的动作与表情，拜梧栖所赐。
不过我也稍微能理解一些女装大佬的心路历程，在他人的一句句夸赞下会慢慢接受并喜欢上这样的设定，这一点从梧栖越是夸赞我，我动作越放得开中可见一斑。
「要在我自己的账号上发一部分照片吗？」
「你不是不希望被认出来吗，你的联络人里没有多少新生吧？」
「也是哦。」
差点忘了自己拍女装照是为了社团招新，女装带给人的思维变化还真是恐怖……
「不过你要是想要和朋友们分享一下的话，记得带上广播台招新用的字眼，以及摄影师还有妆造师都是我。」
梧栖脸上的骄傲已经快满溢出来了。
「知道了，不过还是留在我自己这里吧，在被别人认出来前，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是秘密啊……」
梧栖自顾自地重复。
「不能是秘密吗，你不会要曝光我吧，呜呜呜。」
只要在限度内，梧栖会对我的低级玩笑视而不见。
「我会保守的，只要你想，毕竟你是我的美少女，我有义务和责任保护你哦。」
「别又开这种玩笑，我会当真的。」
「少自作多情。」
梧栖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话语一转，脸上却是笑盈盈的。
果然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梧栖。
「那就等你的宣传的好消息，顺带一提，我基本招新完了咯。」
「怎么可以偷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