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制砂锅里,浓稠的汤汁咕嘟作响,金黄的土豆块吸饱了鸡肉的鲜香,在琥珀色的酱汁中沉沉浮浮。王语弦正要用筷子夹起一块颤巍巍的鸡皮,手机突然在餐桌上疯狂震动,屏幕上 “慕晚晴的夺命连环 call” 几个字随着震动不断扭曲变形。
“快接吧,不然她能把你电话打爆。” 顾清月戴着隔热手套掀开锅盖,蒸汽瞬间模糊了眼镜片。她利落地将砂锅端到隔热垫上,紫色眼眸透过朦胧水汽瞥向手机,“昨天她给我发了十条消息问你醒酒没。”
视频刚接通,画面里就弹出一张放大的脸。慕晚晴栗色双马尾歪向一边,腮帮子鼓得像偷吃坚果的松鼠,唇上还沾着淡粉色的马卡龙碎屑。
她含混不清地叫起来:“王语弦!顾清月!你们竟然趁我不在偷偷开小灶!” 话音未落,一粒杏仁碎 “噗” 地掉在她真丝睡裙上。
“救命,晚晚你先把嘴里的咽下去!” 王语弦慌忙把手机架在调味罐上,举着镜头绕了半圈。餐桌上,除了咕嘟冒泡的砂锅,还摆着清炒时蔬和一碟手工泡菜,蒸腾的热气在暖黄色吊灯下凝成细小的水珠,“真就是家常便饭,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顾清月默不作声地揭开泡菜坛子,脆嫩的白菜叶裹着鲜红的辣椒碎,酸香气息瞬间弥漫整个厨房。她夹起一筷子正要放进王语弦碗里,突然瞥见镜头里慕晚晴直勾勾的眼神,动作顿了顿转向自己碗:“这是语弦自己腌的,比外头买的爽口多了。”
“我不管!” 慕晚晴突然冲向镜头,手机差点怼到鼻尖,背后的水晶吊灯在画面里晃成一团光斑,“上次在清月家吃的牛排意面我还记在小本本上呢!这次我要吃土豆炖鸡、泡菜炒饭,还有蜂蜜烤翅!”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镶着金边的相框,露出里面穿着白大褂的全家福。
顾清月用公筷给王语弦盛了碗汤,瓷勺碰撞碗沿发出清脆声响:“你不是说要学做慕斯蛋糕?别又像上次一样,把烤箱弄出黑烟。” 她话音刚落,视频里传来一声闷响 —— 慕晚晴拍着胸脯保证时,手肘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雕花咖啡杯。
“那是意外!” 慕晚晴手忙脚乱地擦桌子,栗色马尾跟着晃动,“这次我专门买了防烫手套和电子秤!等我研究出完美配方,高低得在美食博主圈出道!” 她突然凑近镜头,眼睛亮得像发现宝藏,“对了!我们搞个美食直播吧!语弦掌勺,清月当颜值担当,我负责搞笑!”
王语弦笑得呛到,连忙端起水杯。顾清月默默抽了张纸巾放在她手边,顺手把飘到面前的一缕白发别到耳后:“先把你家厨房保住再说。上次在学校做舒芙蕾,你差点把面粉撒得满屋子飞。”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却在说起往事时不自觉弯了唇角。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雨丝敲打着老式铁窗,在玻璃上蜿蜒成细密的水痕。慕晚晴举着手机钻进厨房,镜头里闪过贴着 “慕氏私厨” 铜牌的橱柜,还有整排锃亮的米其林主厨刀具:“看好了!本大小姐今天就露一手,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被医学耽误的烘焙天才!”
挂断视频后,餐桌上突然安静下来。王语弦望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嘴角还带着笑意:“晚晚还是这么有活力。” 她夹起一块炖得软烂的鸡肉,入口即化的口感里带着微微的甜,“说起来,下次咱们就在家里做饭聚一聚也挺好的。”
顾清月搅动着碗里的汤,看油花在表面聚成小小的漩涡:“等你彻底醒酒再说。” 她抬头时,窗外的雨幕将暮色晕染成温柔的橘色,落在王语弦发梢的水珠闪着细碎的光,“毕竟某人喝多了,连自己家大门都找不到。”
两人相视而笑,砂锅仍在持续沸腾,咕嘟声混着雨声,将午后的时光熬煮得愈发绵长。王语弦捧着青瓷碗小口喝汤,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终于驱散了宿醉残留的眩晕感。她望着窗外被雨雾笼罩的梧桐树,叶片上的水珠连成晶莹的珠帘,鬼使神差地伸手推开了窗户。
潮湿的风裹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王语弦深吸一口气,白色长发被吹得轻轻扬起。顾清月倚在厨房门框上,看她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侧脸被雨水洇得发亮,突然开口:“走吧,给你出去买些衣服穿。”
“啊?” 王语弦回过头,天蓝色眼眸满是诧异,“不用了吧?我衣服够穿......” 话没说完,就被顾清月拽进卧室。米色针织衫、浅蓝牛仔裤被一件件扔在床上,顾清月叉着腰挑眉:“昨天吐了一身,你准备把酸臭味穿到下周?”
十分钟后,王语弦被半推半就塞进副驾驶。她揪着新换的浅灰色卫衣下摆,还在小声嘟囔:“其实洗一洗还能穿......” 顾清月转动钥匙点火,车载香薰散出淡淡雪松味,仪表盘蓝光映得她紫色眼眸愈发深邃。随着引擎低鸣,雨刮器开始规律摆动,将玻璃上的雨珠扫出扇形的透明区域。
车子缓缓驶入主干道,轮胎碾过积水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王语弦盯着窗外模糊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座椅边缘的缝线,磨得指尖微微发红。终于,她打破沉默:“清月,我真的没在喝醉后说什么奇怪的话?” 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尾音被窗外的雨声吞没了半截。
“怎么,还惦记着呢?” 顾清月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调着电台。金属戒指轻叩按键,发出清脆的 “嗒嗒” 声。她余光瞥见王语弦绞在一起的手指,故意皱眉做出不耐烦的样子,“说了八百遍,就呼噜声大点,别的什么都没有。” 嘴上这么说,脚下却悄悄把车速放慢,避免颠簸惊扰到还未完全清醒的人。
“可是我总觉得......” 王语弦咬着下唇,贝齿几乎要把唇瓣掐出红痕。她望着挡风玻璃上蜿蜒的水痕,睫毛在眼下投出不安的阴影,“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人抱着我,还在哼歌......”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轻得像是呓语,却让顾清月握着方向盘的指节骤然发白。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昨夜卫生间刺鼻的酸味,怀中人颤抖的身躯,还有那句撕心裂肺的 “我不是没人要的孩子”。顾清月轻咳一声,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下情绪。她猛地打方向盘变道,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吓得王语弦下意识抓住扶手:“你干嘛!”
“看!” 顾清月用下巴指向前方,雨幕中 “云锦醉仙楼” 歪斜的牌匾在路灯下泛着冷光。褪色的红绸横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停业整改” 四个大字的墨迹被雨水晕开,宛如四道渗血的伤口。她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转移话题:“昨儿还好好的酒楼,今儿就挂白旗了?”
王语弦的身体瞬间前倾,鼻尖几乎贴上冰凉的玻璃。她歪着头努力回忆,发梢扫过车窗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这怎么回事?昨天饭菜和服务态度也没什么问题啊?” 记忆里只有包间鎏金宫灯的暖光,和梅子酒酸甜的滋味,却怎么也拼凑不出服务生嘲讽的冷笑。
顾清月双手交叠搭在方向盘上,仪表盘蓝光下折射出冷芒。
她勾起唇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谁知道呢?” 说罢突然猛踩油门,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在路灯下碎成满地星芒。后视镜里,王语弦还在盯着逐渐远去的酒楼,而她悄悄调高了暖气温度 —— 有些真相,就让它永远藏在这场细密的雨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