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火锅店的玻璃门时，"辣得跳" 的霓虹招牌正滋滋地冒着光。
店内天花板悬着竹编灯笼，灯影在青砖墙上晃出暖黄的涟漪，邻桌划拳的喧闹声混着牛油锅底的香气扑来，却唯独在靠窗这桌凝成沉默的冰。电磁炉上的鸳鸯锅咕嘟冒泡，红汤区的辣椒段像游动的锦鲤，清汤区的菌菇浮浮沉沉，蒸汽在玻璃上织出朦胧的水雾。
桌子中央堆着小山似的配菜：雪花肥牛卷成玫瑰状，羔羊排码在冰砖上渗出水珠，嫩鸭血颤巍巍躺在青花瓷盘里，毛肚和黄喉在漏勺里滴着水。顾清月夹起一片毛肚在红汤里七上八下，金属筷子碰在骨瓷碗沿发出细碎的轻响，她垂眸时，紫色睫毛在蒸汽里若隐若现。
"都沸腾了怎么不下菜呀？" 慕晚晴突然将两盘肥牛倒进红汤，溅起的油花在她草莓色美甲上烫出转瞬即逝的光斑。她捞起一块煮得卷曲的肉塞进嘴里，故意发出夸张的 "嘶哈" 声："再不吃可要老了 —— 沈念安你发什么呆，快涮你的脑花！"
沈念安刚解开运动外套的拉链，闻言随手将棒球帽扣在头上。他夹起的黄喉 "啪嗒" 掉进汤里，露出手腕上若隐若现的运动护腕："我在想上周校队训练......" 话没说完就被王语弦的咳嗽打断。少女夹了块红汤牛肉，入口时还逞强说 "不辣"，下一秒就涨红了脸，舌尖在唇齿间慌乱地打转，耳尖红得像煮熟的虾。
"说了让你吃清汤。" 顾清月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冰镇酸梅汤已经递到王语弦手边。玻璃壁上的水珠滴在她手背上，和少女泛红的眼角一样，都带着烫人的温度。她替王语弦擦掉嘴角的辣油，指尖触到柔软的皮肤时，自己先颤了一下。
慕晚晴嚼着鸭肠的动作突然顿住。她盯着顾清月收回手时蜷起的指尖，看着王语弦低头喝汤时发梢扫过顾清月手腕的弧度，医学书籍里关于 "肢体语言" 的章节在脑海里翻页 —— 那些微不可察的颤抖、瞳孔的骤然收缩、吞咽时滚动的喉结，都在无声地书写着未说出口的字句。她悄悄踢了踢桌子底下沈念安的运动鞋。
"说吧，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慕晚晴突然把筷子拍在桌上，红汤溅起的油星在桌布上烫出小黑洞，"沈念安那家伙添油加醋，说你们在走廊大打出手 —— 我才不信！"
"冤枉啊！" 沈念安突然摘下棒球帽，露出被压得微乱的黑发，额角还带着运动后的薄汗，"清月把资料直接砸我身上，语弦眼睛红红的......" 他说着撸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你看看这力道，差点都给我砸青了！"实际上什么伤痕都没有。
"是我不想让她打工太辛苦。" 顾清月打断他，夹起的午餐肉在汤里涮了太久，边缘已经煮得发柴。她盯着翻滚的红汤，紫色眼眸在蒸汽里变得模糊，"她想找夜班兼职，我怕影响身体......"
王语弦突然抓起漏勺搅动清汤，菌菇被搅得在水面转圈圈。她想起浴室里那句 "我养你"，想起掌心硬币的温度，喉间像卡着块没煮软的年糕，黏腻又发烫。蒸汽氤氲中，她看见顾清月垂在桌下的手正无意识地攥着餐巾纸，指节泛白。
"我..我去趟洗手间哈~。" 沈念安识趣地起身，运动鞋在瓷砖上划出轻微的声响。他拉开玻璃门时，空调冷风灌进来，吹得顾清月的发丝微微扬起，露出后颈纤细的绒毛。
"清月，" 慕晚晴突然放下筷子，草莓色美甲在灯光下泛着光，"你是不是喜欢语弦啊？"
空气瞬间凝固。邻桌的喧闹声突然遥远得像隔了层水，只有鸳鸯锅咕嘟咕嘟的沸腾声震得耳膜发疼。顾清月手中的筷子 "当啷" 掉进碗里，溅起的汤汁在白衬衫上烫出深色圆点。王语弦正在喝酸梅汤，闻言呛得咳出声，玻璃杯底在桌面磕出清脆的响声，冰块撞在杯壁上叮当作响。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蒸汽照进来，在顾清月颤抖的睫毛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她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轻轻 "嗯" 了一声，声线细得像根游丝，却让整个火锅店的背景音都消失了。王语弦的脸埋在蒸汽里，握着汤勺的手指关节发白，瓷勺碰到锅底发出持续的 "叮叮" 声。
"语弦呢？" 慕晚晴的目光转向低头搅汤的少女，蒸汽模糊了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发顶微微晃动。
王语弦的声音闷得像泡了水的棉花，从蒸汽里钻出来："我...... 我还需要点时间......" 她的指尖蹭过碗沿，那里还残留着顾清月刚才递酸梅汤时的温度。
"得嘞！" 慕晚晴突然一拍桌子，震得鸳鸯锅都晃了晃，红汤险些溢出边缘，"爱情这事儿急不得！”
慕晚晴突然放下筷子，指尖在冰凉的瓷碗沿上划出半圈水雾。她盯着鸳鸯锅腾起的热气，草莓色美甲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医院走廊，看见两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手牵手走过，妈妈轻声说 "那是互相陪伴的人"。
"我爸妈是医生，值夜班时总互相带宵夜。" 她用漏勺搅动红汤，辣椒段在沸水里翻涌，"有次我看见张阿姨给李阿姨包扎伤口，那眼神啊...... 跟清月刚才看语弦一模一样。" 蒸汽模糊了她的眼镜片，声音却格外清晰，"后来才知道啊，她们已经一起生活十年了。"
王语弦捏着筷子的手顿住，嫩豆腐从筷间滑进清汤。她想起外婆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 "要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却从没说过那个人是男是女。顾清月垂眸搅着酸梅汤，玻璃壁上的水珠滴在桌布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
"我看过本心理学书，" 慕晚晴突然把脸凑近，睫毛在蒸汽里扑闪，"说爱情是荷尔蒙的化学反应，跟性别没关系。就像这锅红汤和清汤，本质都是水，只是加的料不同。" 她指着邻桌两个男生勾肩搭背喝啤酒的样子，"你看他们勾肩搭背没人觉得奇怪，怎么两个女生牵手就非得大惊小怪？"
沈念安刚从洗手间回来，闻言差点把棒球帽戴反。他默默坐下，抓起冰可乐灌了半瓶，喉结滚动时露出清晰的线条。慕晚晴瞥了他一眼，继续说："害...晚晴说的一点都没错，我表哥就是同性恋，去年还是前年跟男友去国外结婚定居了，现在开了家宠物咖啡馆，那日子过得比谁都甜，前几天还给我打视频呢。"
红汤突然咕嘟一声溅出锅沿，顾清月慌忙用纸巾擦拭，指尖却不小心碰到王语弦的手背。两人像触电般缩回手，却在同时听见慕晚晴说："所以啊，喜欢就喜欢了，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她突然一拍桌子，震得鸳鸯锅都晃了晃，"不过说到时间，语弦你想不想当 VTB 啊？"
“VTB？” 王语弦茫然地抬头，筷子上的嫩豆腐差点掉进汤里。她捋了捋被蒸汽打湿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眼中满是困惑。
慕晚晴瞬间像被点燃的烟花，“啪” 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草莓色美甲在灯光下闪着兴奋的光。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带翻了一旁的醋碟，深色醋液在桌布上晕开，却丝毫没影响她的热情：“这你就问对人了！我可是从 VTB 元年就开始追的老二次元！骨灰级的！你知道吗？去年‘星之彼端’的虚拟偶像演唱会，我抢票抢到服务器都崩了三次！” 她一边说着，一边捞起块七上八下涮好的毛肚，却顾不上吃，又急急丢回锅里，双手在空中疯狂比划。
沈念安悄悄把脑花放进清汤锅，动作刚到一半，就被慕晚晴眼疾手快地用漏勺截住：“吃辣！不懂辣的人生不完整！” 她狠狠瞪了沈念安一眼，转头又换上星星眼盯着王语弦，“VTB 就是用虚拟形象直播！你想象一下，在屏幕里有个超可爱的二次元角色，说着你的台词、唱着你的歌，粉丝根本不知道你在现实里是啃着泡面还是裹着棉被！”
她突然掏出手机，飞速划过相册里上千张二次元立绘，每张图片都精心标注着 “傲娇系”“病娇系”“邻家系”。“最重要的是人设！” 慕晚晴把手机怼到王语弦眼前，屏幕蓝光映亮两人凑近的脸庞，“你看这个‘会格斗的甜点师’，还有这个‘能看见幽灵的占卜师’…… 但我跟你说，你这声音，温柔又带着点倔强，妥妥的‘反差萌邻家姐姐’设定！”
顾清月默默给王语弦碗里添了块冬瓜，紫色眼眸在蒸汽后闪着微光。慕晚晴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兴奋得声音都高了八度：“清月你评评理！白天是勤俭持家、在工字巷为了五毛钱跟老板砍价的大学生，晚上化身治愈系歌姬，用声音给疲惫的社畜充电！直播间标题我都想好了 ——‘听她唱歌，连泡面都变得高级’！”
“可是……” 王语弦刚想开口，就被慕晚晴连珠炮似的话语淹没。“没什么可是！动态捕捉设备？用手机 APP 就能搞定！摄像头？我仓库里还躺着三个闲置的！” 慕晚晴说着，突然翻出收藏夹里的虚拟形象建模视频，逐帧暂停讲解，“你看这个骨骼绑定，这个表情捕捉，超简单的！还有直播互动，弹幕点歌、玩游戏，我之前给喜欢的主播设计过‘恐怖箱挑战’，在线人数直接翻了十倍！”
沈念安被辣得直哈气，抓起冰可乐猛灌，却还是忍不住吐槽：“你这比亲妈还着急。” 慕晚晴立刻抄起筷子作势要打，结果不小心把香菜甩到了他脸上，惹得全桌一阵哄笑。
笑声中，顾清月轻轻握住王语弦的手，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别有压力，当成新的尝试就好。” 她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少女手背上的茧，那是长期打工留下的印记。王语弦望着火锅里翻滚的红汤，突然觉得那些沸腾的气泡，像极了此刻混乱又雀跃的心跳。
慕晚晴已经拨通语音电话，对着听筒开启撒娇模式：“林老师～帮我画个超甜的姐姐人设嘛！费用好说！对，要那种‘会帮你砍价但唱歌能让人怀孕’的感觉！服装要日常又带点小性感，配饰加个会吐槽的猫咪挂件！” 她边说边用口型对王语弦比 “放心”，手机外放里传来画师无奈又宠溺的笑声：“知道了知道了，谁让你是我最头疼的甲方……”
挂断电话后，慕晚晴叉起一大块肥牛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设备和人设全包在我身上！等你首播那天，我直接上三个总督！让全直播间都知道，这是我罩的妹妹！而且我还认识 MCN 机构的人，到时候给你安排专业运营……” 她滔滔不绝的话语，混着火锅的香气，在暖黄的灯光里编织成一张充满期待的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