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座爬满爬山虎的百年校园里,夏末的蝉鸣总带着琥珀般的黏稠。美术系的夏璃背着半旧的画夹穿过香樟林时,帆布鞋踩碎了一地光斑,画夹里露出半截未完成的素描 —— 图书馆拱门下那盏青铜吊灯,灯穗垂落的弧度像极了谁微蹙的眉峰。
篮球场的喧嚣隔着三排教学楼漫过来时,苏逸刚用后颈蹭掉额角的汗珠。他起跳的瞬间瞥见艺术楼方向飘来的白色裙角,指尖的篮球突然偏离轨迹,砸在篮板侧面弹出一道笨拙的抛物线。场边女生的惊呼和队友的调侃混在一起,他却盯着那抹白影消失在拐角,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
第二次遇见是在图书馆闭馆前的十分钟。夏璃踮脚去够最高层的画册时,画夹突然从臂弯滑落。预想中的巨响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拦住,她回头看见篮球场上那个穿 13 号球衣的男生正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捡起散落的画纸。月光从彩绘玻璃窗漏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落了一层星子。
“莫奈的睡莲?” 苏逸指着其中一张速写,指尖不小心擦过画纸边缘,留下浅淡的印痕。夏璃慌忙把画纸拢起来,鼻尖沁出细汗:“临摹的,还没画完光影的层次。” 他突然笑起来,眼角弯成月牙:“我知道哪里能看到最好的光影 —— 明早五点去后山的雾凇亭,错过要等下个月。”
那天凌晨的山雾里,夏璃终于明白他说的 “最好的光影” 是什么。晨露在松针上凝成碎钻,朝阳穿透薄雾时,苏逸轮廓分明的侧脸被镀上一层金边,他弯腰系鞋带的动作让卫衣领口滑下,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她屏住呼吸打开画夹,铅笔在纸上沙沙游走,直到他突然转头:“画我?” 铅笔尖在纸上顿出个小黑点,像颗慌乱的心跳。
他们开始共享同一副耳机在黄昏的操场散步。夏璃总把音量调得很轻,刚好能听见他胸腔里震出的共鸣;苏逸则会在她讲印象派色彩理论时,突然指着天边的晚霞:“你看那朵云,像不像我昨天投丢的那个三分球?” 她笑他不懂艺术,却在画本里悄悄画下无数朵 “三分球云”。
有次苏逸训练崴了脚踝,夏璃背着医药箱去宿舍找他。男生宿舍的楼道里飘着泡面和汗水混合的味道,她蹲在他面前涂药膏时,听见他室友在背后起哄。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这边带,夏璃重心不稳跌坐在他床沿,鼻尖撞在他锁骨上。“别动,” 他声音发哑,“痒。”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她低头看见药膏在他脚踝晕开淡绿色的圈,像片小小的荷叶。
深秋的美术展上,夏璃的《雾中少年》引起了小小的轰动。画布上的少年站在松林中,一半沐浴晨光一半沉在雾霭里,评审老师称赞光影处理极具灵气。苏逸在人群外看得脸颊发烫,他认出画中少年手腕上那块掉了漆的运动表 —— 是他送外卖攒钱买的第一块表,上周在帮她捡画具时不小心磕在台阶上。
平安夜的雪下得很大,苏逸在画室门口堆了个歪歪扭扭的雪人,雪人手里举着支冻成冰的向日葵。夏璃握着暖手宝推开门时,看见他鼻尖冻得通红,睫毛上结着细碎的冰晶:“听说向日葵是你的幸运花,冻住了就不会凋谢了。” 她突然想起上次在画材店,自己对着向日葵花束发呆时,他正在隔壁货架挑运动绷带。那天他们在画室点了三支蜡烛,夏璃用融化的蜡油在他掌心画向日葵,烫得他龇牙咧嘴却不肯抽回手。
期末复习周,他们在图书馆角落的老位置熬了三个通宵。夏璃画累了就趴在画夹上打盹,醒来总能发现身上盖着他带着淡淡汗味的球衣;苏逸背战术手册时,她会用彩铅在他笔记本空白处画小人,投篮的小人穿着蓬蓬裙,跳舞的小人套着篮球服。闭馆时管理员总笑着说:“这对小情侣,一个把图书馆当画室,一个把画室当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