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永远属于林默。这个靠窗的座位仿佛是被某种无形的引力场固定给他的，阳光会在每天下午两点十五分准时斜斜地切过桌面，在键盘上投下窗格的阴影，而窗外那棵上了年岁的关山樱，每年三月都会把最繁盛的花枝探向这个方向，像是特意为他布置的粉色幕布。木质书桌的左上角有一道浅浅的刻痕，形状像个不规整的星号，那是林默大一时用美工刀不小心划下的，后来他每次坐下都会习惯性地用指尖摩挲那个印记，仿佛在确认某种坐标。桌面上散落着几枚银色回形针，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偶尔会随着他敲击键盘的震动轻轻跳动。
这个结论是苏晴在连续一周每天不同时段进行"侦查"后得出的。周一上午九点，她抱着《社会语言学概论》假装找座位时，他已经坐在那里，键盘上摊着《算法导论》；周三下午五点闭馆前，所有人都在收拾东西，只有他还在调试程序，屏幕蓝光映着他低垂的眼睫；周五晚上七点，图书馆即将闭馆的广播响了三遍，他才慢吞吞地把笔记本电脑收进那个磨得起毛的黑色双肩包。他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连帽卫衣，袖口松垮地堆在手肘，黑色耳机线从衣领里钻出来绕到耳朵上，像两条沉默的蛇。左手边永远堆着比脸还高的计算机专业书，《深入理解计算机系统》《编译原理》《机器学习实战》层层叠叠，书脊上写满密密麻麻的批注，而右手却在键盘上敲出与周遭静谧格格不入的节奏，嗒嗒嗒的声响像是某种神秘的摩斯密码。
三月的樱花雪簌簌落在玻璃窗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痕。苏晴抱着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第三次路过他的座位，这本书她已经借了三周，却连第一章都没读完——注意力总会被那个固定的身影吸走。阳光穿过她微卷的金发在书页上投下细碎光斑，那些跳跃的光点让她想起家乡普罗旺斯夏日的阳光，透过薰衣草田的缝隙洒在石板路上的样子。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键盘声还要吵闹，像藏在胸腔里的小鼓，每靠近一步就敲得更响。上周在社团招新会上，她亲眼看见这个男生用三行代码黑进了动漫社的抽奖系统——当时社长正手忙脚乱地说后台出了问题，所有抽奖号码都显示无效，这个总是缩在角落的男生突然站起来，走到台前，只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屏幕上就重新跳出了抽奖界面。社长拍着肩膀夸他技术时，他却红透了耳根，像被煮熟的虾子，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
"那个...同学。"她终于在第四圈路过时停下脚步，法语母语者特有的轻柔卷舌音让林默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顿。她能感觉到周围几个座位的同学都抬起了头，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寂静。男生摘下耳机抬头的瞬间，苏晴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计算机系的女生私下叫他"人形建模"——挺直的鼻梁在眼睑下方投出浅淡阴影，睫毛长度甚至超过了她见过的所有欧洲男生，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色，被窗外的樱花一映，竟透出几分透明感。
"你的咖啡。"她把不小心多买的拿铁放在他手边，陶瓷杯壁上还挂着她没擦干净的指纹，像某种笨拙的签名。"系统好像默认买一送一。"这个谎言编得如此拙劣，她自己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学校咖啡厅的自助点单机明明从来没有买一送一的活动。
林默盯着那杯咖啡看了三秒，又抬头看了看窗外。樱花正好落在苏晴发梢，像一粒调皮的粉雪。他喉结动了动，从卫衣口袋里掏出包未拆封的樱花味糖霜饼干，包装袋上还印着《进击的巨人》联名图案，艾伦和三笠的剪影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