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的羊毫笔第三次戳到宣纸时，窗外突然炸开一阵欢呼。她烦躁地扯掉沾着朱砂的手套，看见天文系那群人举着望远镜狂奔过银杏道 —— 多半是又发现了什么新天体，就像上周把观测数据印在咖啡杯上到处炫耀那样。
“苏叶！行政楼急召！” 社团联的张弛扒着古籍修复实验室的窗户，镜片后的眼睛亮得诡异，“文化节跨专业合作，你们系抽中了天文系，强制组队！”
苏叶的第一反应是把桌上的糨糊泼过去。作为历史学院古籍修复专业的 “守墓人”，她的日常是与霉变的宋刻本打交道，而天文系那群人连古籍和杂志都分不清 —— 去年校展，陆星沉就曾把她修复的《步天歌》当成星座涂色书。
行政楼会议室里，陆星沉正对着投影屏调试星图软件，黑色冲锋衣领口沾着草屑，显然刚从观测台下来。听见脚步声，他转头时指尖还悬在触控屏上，眉骨下的阴影把眼神衬得格外冷：“古籍修复？怎么合作？给星图装裱边框？”
“总比把千年文献当儿童绘本强。” 苏叶把装着修复工具的帆布包往桌上一摔，金属镊子碰撞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或者我该教你区分朱砂和丙烯颜料？免得下次再在文物上画流星。”
系主任们笑得尴尬，张弛趁机把合作方案拍在两人中间：“主题‘时间的见证者’，下周五开展。陆星沉负责天体演化可视化，苏叶提供古籍天文图修复展示，必须一起完成！”
散会时雨下得突然，苏叶抱着刚托裱好的残卷往实验室跑，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星沉举着黑色伞追上来，伞沿刻意往她这边倾斜，冲锋衣肩膀很快湿了一片：“喂，古籍怕雨。”
“不用。” 苏叶加快脚步，却没注意脚下的积水，下一秒就听见纸张撕裂的轻响 —— 清代《浑仪图》的装裱边被风吹得蹭过台阶。
陆星沉比她先蹲下身，指尖悬在残破的宣纸上不敢触碰，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在青砖上：“别动，我宿舍有专业烘干机。” 他说话时带着喘，大概是跑太快，“上周刚烘干过受潮的观测记录，温度控制在 45℃，绝对安全。”
那天在男生宿舍楼下，苏叶看着陆星沉把古籍小心翼翼放进烘干机，突然发现他左手虎口处有块浅褐色疤痕。“观测台摔的。”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语气难得柔和，“调试设备时踩空了，还好没砸坏望远镜。”
“比砸坏古籍强。” 苏叶嘴硬，却把自己私藏的防蛀樟脑丸塞给他，“放烘干机旁，别让虫子蛀了你的宝贝数据。”
合作的第一周堪称灾难。陆星沉的电脑屏幕永远布满公式，苏叶的工作台上全是泛黄的书页，两人唯一的交流是争夺会议室的插座。直到周三傍晚，苏叶发现《步天歌》的缺损页需要对应星图才能补绘，才不得不敲开天文系观测台的门。
陆星沉正趴在控制台前打盹，凌乱的头发沾着星图打印纸的边角，电脑屏保是旋转的银河。苏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突然看见他笔记本上贴着张便利贴，上面用铅笔写着：“苏叶的糨糊配方：小麦淀粉 + 蒸馏水，比例 3:7”。
“要补哪部分？” 他突然睁眼，吓了苏叶一跳。月光从观测台圆顶的缝隙漏进来，刚好落在他眼睫上，像沾了细碎的星子。
两人对着电脑比对星图时，苏叶发现陆星沉的手指在触控屏上移动得异常轻柔，不像平时调试设备时那样果断。“以前学过国画。” 他解释，指尖划过屏幕上的猎户座，“我妈是美术老师，后来得了帕金森，就再也没画过。”
苏叶突然想起自己选择古籍修复的原因 —— 外婆晚年患阿尔茨海默症，却唯独记得年轻时修复古籍的手法。她从帆布包里摸出颗桂花糖递过去：“我外婆说，甜的东西能让人手稳。”
陆星沉接过糖时指尖碰到她的，两人同时缩回手，空气里飘着桂花与旧纸张混合的味道。他拆开糖纸的动作很轻，像在剥一片易碎的蝉翼：“下周开展要穿正装，你有合适的衣服吗？”
“没有。” 苏叶脱口而出，又觉得太生硬，补充道，“平时都穿工作服，沾了糨糊也不心疼。”
陆星沉没说话，第二天却抱来个纸箱，里面是件米白色连衣裙，标签还没撕。“我妹的，她穿太小。” 他别过脸，耳朵却红了，“别沾到糨糊。”
开展前一天深夜，两人在实验室做最后的准备。苏叶蹲在展柜前调整古籍角度，陆星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小心！” 他指着她手边的美工刀，刀刃正对着她的虎口，“上次在观测台看见你这里有茧，是长期握刻刀弄的吧？”
苏叶的心跳突然乱了节奏。陆星沉的掌心很热，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温度，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其实去年校展，我不是要涂画《步天歌》。” 他声音放得很低，像怕惊扰了展柜里的古籍，“我只是想补全上面缺损的星图，却不小心用错了颜料。”
窗外的月光突然亮起来，照见他眼底的局促。苏叶突然笑了，从口袋里摸出颗桂花糖塞到他嘴里：“原谅你了，天文系的笨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