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黏腻，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却总是凉的。陈屿把录音笔放在摊开的《音乐史》上，笔尖悬在笔记本空白处 —— 还有七分钟，闭馆的第一遍铃声就要响了。
他是从大二开始做这件事的：记录图书馆每个季节的闭馆音乐。春末是手风琴版的《卡农》，夏天换成钢琴版《菊次郎的夏天》，到了秋天，管理员张姨会换成小提琴拉的《秋日渐远》。他总选三楼最角落的位置，这里能清楚听到铃声从走廊尽头的广播里飘出来，混着窗外香樟树的沙沙声，还有偶尔从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声。
今天的脚步声比往常重些，带着急促的喘息。陈屿抬头时，女生正抱着一摞厚厚的《环境监测报告》往书架方向跑，发尾沾着的水珠滴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没注意到书架转角的台阶，脚腕一崴，怀里的报告哗啦啦散了一地。
“小心。” 陈屿伸手扶住她胳膊时，第一遍闭馆铃恰好响起。小提琴的旋律突然漫进耳朵，女生的肩膀颤了一下，像是被铃声惊到，又像是没稳住重心，轻轻靠了他一下。
“谢谢……” 女生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沙哑。她蹲下去捡报告，陈屿也跟着蹲下来，指尖碰到最底下那本时，两人的手不小心撞在一起。女生的指尖很凉，像刚摸过图书馆的冷水龙头。
“你的书脊有点折了。” 陈屿指着她手里那本《大气污染控制工程》，封面上印着的作者名字被水渍晕开一点。女生哦了一声，把书抱在怀里，像抱着只受惊的小猫：“刚才在楼下摔了一跤，雨太大了。”
窗外确实下起了小雨，玻璃上蒙着一层薄雾。陈屿看了眼她湿透的帆布鞋，从背包里翻出一双一次性拖鞋 —— 这是他每次来图书馆都会带的，三楼的瓷砖地太凉，穿拖鞋能舒服些。“你先换上吧，不然会感冒。” 他把拖鞋放在女生脚边，录音笔还在循环播放刚才录下的铃声，小提琴的音符裹着雨声，在小小的空间里转着圈。
女生叫苏晓，环境科学系的，比陈屿小一届。那天她最后还是没找到要借的报告，闭馆铃响到第三遍时，陈屿把自己的伞递给了她。“我住教职工宿舍，离这儿近。” 他看着女生抱着书、撑着伞走进雨里，录音笔里刚好录下她回头说 “明天还你伞” 时，风卷着雨丝的声音。
第二天苏晓来还伞时，带了一杯热可可。陈屿的录音笔正放在桌上，播放着昨天的闭馆音乐。苏晓凑过来听了几秒，眼睛亮起来：“原来你也喜欢这个铃声？我总觉得秋天的最好听，小提琴拉到高潮的时候，像树叶落在地上的声音。”
陈屿把耳机分了一只给她。小小的白色耳机塞在她耳朵里，露出一点粉色的耳尖。两人并排坐着，听着录音里的铃声，还有彼此轻轻的呼吸声。苏晓突然指着他的笔记本：“你在记这个？” 本子上画着简单的乐谱，旁边写着日期和天气，“9.12，阴，闭馆音乐《秋日渐远》，有雨声，3 分 21 秒。”
“想攒到毕业，做一张 CD。” 陈屿的指尖在乐谱上划了一下，“之前春天的《卡农》里，还录到过有人在走廊里背书的声音。” 苏晓笑着说：“那你肯定没录到上周四的 —— 张姨忘换碟了，放成《生日快乐》，整个三楼的人都在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