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校庆活动上，沈念慈在图书馆展厅看见了陆时衍的修复成果。那本民国诗集被装在定制的玻璃罩里，书脊重新裱糊过，扉页贴着片压平的桂花，旁边的说明卡上写着：“修复者：陆时衍 协助者：沈念慈”。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陆时衍穿着白衬衫，领口别着那枚蝉纹钢笔，手里拿着个信封：“这个给你。”
信封是牛皮纸做的，封缄处盖着他自制的印章，刻着 “时念” 两个字。沈念慈心跳得飞快，攥着信封的手指都在发烫，直到回到宿舍才敢拆开。
里面没有情书，只有张蓝晒图纸，上面印着只蝉蜕，翅膀上清晰地拓着她的字迹 —— 那天她帮他抄录拓片时，不小心把名字写在了草稿纸上。图纸背面是他的字迹：“下周市图重新开放，要不要一起去看拓片展？”
沈念慈立刻提笔回信，却在写下 “好呀” 后又涂掉。她对着镜子练了好几遍微笑，最后把信纸折成蝉的形状，塞进信封里。
可第二天去修复室时，却只看见空荡的案台。陆时衍的白大褂挂在椅背上，口袋里的钢笔不见了，只有那本《古籍修复技艺手册》留在桌上，扉页写着：“蝉蜕之后，总有新生。”
管理员阿姨说他请假了，要去外地处理外公的遗产。沈念慈捏着那本手册，忽然想起他说过外公在苏州有座老房子，里面全是古籍。她把未寄出的信夹进手册里，指尖划过 “时念” 印章的印记，忽然懂了那两个字的意思。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天都会去修复室。案上的糨糊干了又调，窗外的梧桐叶落了满地，直到十二月初的某个清晨，她推开门，看见陆时衍正蹲在地上整理书箱。
“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手里拿着个锦盒：“在苏州找到的，外公当年修复的第一本书。” 盒子里是本清代诗集，书衣上绣着只蝉，翅尖缀着颗小小的珍珠。
“这是……”
“给你的。” 他把锦盒递过来，耳尖泛着红，“还有这个。”
那是封迟到的信，信封上画着片桂花枝，里面装着张照片 —— 校庆那天他偷拍的她，站在诗集展柜前，阳光落在发梢，像镀了层金边。照片背面写着：“其实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像桂花，闻着不浓烈，却让人记了很久。”
沈念慈忽然想起那天在修复室，他对着桂花花瓣发呆的模样。原来有些心动，早在初见时就已经发生。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封折成蝉形的信，递到他面前：“这个，本来上周就要给你的。”
陆时衍拆开信时，窗外的阳光正好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叠在案台上，像幅刚完成的拓片。案上的蝉蜕还在，糨糊香混着桂花味，在空气里慢慢散开。
放寒假前，沈念慈跟着陆时衍去了苏州。老房子的书房里堆满了古籍，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积灰的书脊上，像撒了把碎金。
“外公说，修复古籍就像等待花开。” 陆时衍给她递过副手套，“有些书要等好几年，才能找到匹配的纸张。”
沈念慈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整理旧书，忽然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执着。那些沉默的古籍里，藏着前人的故事，也藏着未说出口的思念，就像爷爷的诗集，就像他外公的拓片。
除夕那天，他们在老房子里贴春联。陆时衍踩着梯子贴福字，沈念慈在下面递胶带，忽然听见他说：“下学期有门古籍装帧选修课，一起选吗？”
“好啊。” 她抬头时，正撞见他眼里的笑意，像冬雪初融的阳光。
开学后的修复室更热闹了。陆时衍带了几个学弟学妹，沈念慈则负责教大家调糨糊。有次演示时，她不小心把糨糊蹭到了他脸上，他没生气，反而笑着说：“这样倒像画了幅水墨画。”
学弟们哄笑起来，沈念慈的脸却红透了。陆时衍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塞给她颗糖，是她喜欢的桂花味。
四月的某天，沈念慈在图书馆整理旧书，忽然发现本夹着蝉蜕的线装书。书里夹着张泛黄的字条，是陆时衍外公的字迹：“予之爱妻，见蝉蜕如见吾，待桂花开时，共赏古籍。”
她忽然想起陆时衍说过，外婆早逝，外公终身未再娶。原来有些爱，真的能跨越时光，藏在书页的缝隙里。
那天傍晚，她在修复室等陆时衍。夕阳把窗户染成橘红色，她看着案上的蝉蜕，忽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转身时，看见他手里拿着个新做的书盒，上面刻着两只蝉，翅尖相触。
“送给你的毕业礼物。” 他把书盒递过来，“里面有惊喜。”
沈念慈打开盒子，看见里面除了爷爷的诗集，还有本新的手抄本，第一页是陆时衍的字迹：“沈念慈的蝉蜕记”，下面画着片桂花枝，枝上停着两只蝉。
“我查过资料，蝉的寿命虽然短，但幼虫要在地下待好几年。”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温热的温度，“就像我们，从遇见走到现在，好像也等了很久。”
窗外的梧桐叶又绿了，风穿过窗户，带来淡淡的花香。沈念慈看着他眼里的自己，忽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好的书，要慢慢读；好的人，要慢慢等。”
她靠在他肩上，闻着熟悉的墨香与糨糊味，轻声说：“以后的每本修复的书，我们都一起签名好不好？”
陆时衍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温柔得像春风：“好。还要一起收集蝉蜕，一起晒蓝晒图，一起等每年的桂花开。”
案上的糨糊还冒着微热的水汽，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拓在宣纸上，像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那些藏在蝉蜕与书页里的心事，终于在这个春天，开出了最美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