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还带着冬末的凉，却把海棠树的枝桠吹得发软。苏知夏蹲在教学楼后的海棠树下，指尖捏着枚锈迹斑斑的快门按钮 —— 这是她昨天在旧物市场淘到的海鸥 DF - 1，机身掉了块漆，镜头却还透亮。她正对着满地粉白调试焦距，一片海棠突然飘下来，轻轻粘在镜头玻璃上。
“抱歉，你的取景框好像被挡住了。”
声音很轻，像落在湖面的雨丝。知夏抬头时，看见个穿藏青校服的男生站在两步外，手里捧着本线装书，书页间夹着支褪色的木杆铅笔。他的头发比校规允许的略长些，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一点眉骨，却挡不住眼底的温和 —— 不是刻意的讨好，是像阳光透过百叶窗那样，淡淡的、不刺眼的温度。
知夏慌忙把相机举起来，镜头晃了晃，正好对准男生的侧脸。他正低头看着地上的海棠，嘴唇微抿，像是在默念什么。快门声 “咔嗒” 响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脸瞬间热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生却没在意，反而弯了弯腰，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相机上：“海鸥 DF - 1？我爷爷以前也有一台，拍出来的人像会偏暖调。” 他的指尖轻轻碰了下相机机身的漆痕，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这里可以用同色指甲油补一下，我试过，不影响手感。”
知夏愣住了。这台相机她带了三天，同学要么觉得老旧，要么好奇能不能拍爱豆，从没人注意到漆痕的修补方法。她正想追问，上课铃突然响了，男生把书抱在怀里，朝她点了点头：“我叫顾侑，在高二（3）班。相机要是有问题，或许我能帮忙。”
他转身走的时候，知夏看见他书脊上印着《诗经注析》，不是课本，也不是流行小说。海棠瓣又落下来，粘在他的校服衣角，像个小小的粉色印记。她低头看相机里的照片，男生的侧脸在取景框里刚好框住半树海棠，阳光落在他的发梢，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泛着淡淡的暖调。
之后的两周，知夏总在图书馆三楼的角落遇见顾侑。他好像永远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那本《诗经注析》，手里还是那支木杆铅笔，在笔记本上抄录着什么。知夏通常坐在他斜对面，桌上摆着相机和拆下来的零件，偶尔抬头，会看见他的笔尖顿在纸上，墨点晕开一小团，像突然乱了的呼吸。
第一次主动搭话是在一个雨天。知夏抱着相机零件盒跑进来时，雨丝已经打湿了她的刘海。顾侑正好合上书，看见她手里的零件散了半桌，默默递过来一张纸巾，又把自己的坐垫推过去：“地上凉，垫着吧。”
知夏道谢时，瞥见他笔记本上的字迹 —— 不是工整的楷书，是带着点潦草的行书，每行末尾都画着小小的符号：有时是海棠，有时是雨滴。她指着其中一个像相机快门的符号问：“这个是……”
“是诗句的意象标记。” 顾侑把笔记本转过来一点，“这句‘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讲的是雨丝悄悄打湿衣衫，花瓣默默落在地上。我觉得像你上次在海棠树下等相机对焦的样子，就画了快门。”
知夏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从没想过，自己蹲在树下的样子会被他记住，还和古老的诗句联系在一起。她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零件，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他放在桌上的铅笔。铅笔滚了一圈，停在她的零件盒旁，笔杆上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那天下午，顾侑帮她修好了相机的取景器。他的指尖有层薄茧，大概是常年握笔的缘故，碰到底片时格外轻。知夏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声音和他的呼吸声混在一起，像首安静的歌。修好后，他对着窗外的雨景按了下快门，“咔嗒” 一声，雨丝在取景框里成了模糊的光斑。
“这样就可以拍雨天了。” 他把相机递回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知夏低头看着相机，发现取景器里还留着他刚才调焦的痕迹 —— 正好框住了她放在桌上的、印着海棠图案的橡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