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梅雨把校园里的樟树浇得发亮，知夏的相机却突然出了问题：拍出来的照片总带着一道暗纹。她抱着相机找到顾侑时，他正在操场边的香樟树下抄诗句，笔记本上画着小小的雨滴符号。
“可能是快门帘卡住了。” 顾侑接过相机，对着阳光看了看，“我家有工具，周末可以……”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远处传来的广播打断 —— 学校要办七夕庙会，每个班级都要出摊位。
知夏看着他笔记本上的诗句，突然说：“我可以帮你拍七夕庙会的照片吗？用修好的相机。” 她其实想说的是 “一起去七夕庙会吧”，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拍照的邀请。
顾侑的耳朵红了一点，点了点头：“那我帮你带备用电池，海鸥相机很费电。”
七夕庙会那天，知夏穿了件水蓝色的襦裙，腰间系着白色的绦带。她在操场入口等顾侑时，看见他走过来，手里提着个布袋子，穿的是浅灰色的直裾，袖口绣着小小的竹纹图案。“我外婆缝的，”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她说夏天穿浅灰不吸热。”
他们先去了二班的套圈摊位。知夏拿着竹圈站在摊位前，总也套不准想要的陶瓷小兔子，竹圈要么落在地上，要么擦着兔子边缘过去。顾侑站在她旁边，把布袋子放在地上，教她把手臂稍微放低：“像抄诗句时顿笔那样，慢一点就好。” 他的声音离她很近，带着点桂花的味道，大概是刚喝了酸梅汤。
知夏照着做，果然套到了那只陶瓷小兔子。她高兴地转头想告诉他，却发现他正举着她的相机，对着她和小兔子拍照。快门声 “咔嗒” 响的时候，夜空突然绽开了烟花，金色的光落在他的眼睛里，像盛了星星。
“拍得不好看。” 知夏小声说，其实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好看的。” 顾侑把相机递回来，手指碰了碰她的襦裙绦带，“你刚才笑的时候，嘴角有个小梨涡，像诗句里写的‘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的温柔劲儿。”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抄在笔记本上了，下次给你看。”
后来他们坐在操场的台阶上，看舞台上的乐队表演。顾侑从布袋子里拿出备用电池，还有两块桂花糕。“我妈妈做的，” 他把桂花糕递给她，“你修相机时总忘了吃午饭，这个可以垫肚子。”
知夏咬了一口，桂花的清甜和糯米的绵软在嘴里化开。她偷偷看顾侑，他正看着舞台，烟花又一次炸开时，他的侧脸被照亮，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海棠树下拍的那张照片 —— 原来有些画面，不用相机，也能记在心里。
九月开学时，顾侑转去了邻市的学校。知夏是在图书馆发现的 —— 靠窗的位置空着，桌上没有那本《诗经注析》，只有一支木杆铅笔，压在一张便签上。
便签上是他的字迹，末尾画着相机快门的符号：“我外婆病了，要去邻市照顾她。相机的快门帘要是再卡住，记得用酒精棉擦一下金属触点。我抄了新的诗句在笔记本里，放在你常看的《摄影入门》那本书里了。”
知夏找到那本《摄影入门》时，笔记本夹在第 37 页，正好是讲如何拍秋日红叶的章节。笔记本里除了诗句，还有很多小小的画：有她蹲在海棠树下的样子，有图书馆里的雨滴，还有七夕庙会上那只陶瓷小兔子。最后一页写着：“想拍你笑的时候，想把所有诗句里的温柔，都讲给你听。”
那天下午，知夏抱着笔记本，在香樟树下拍了张照片。秋风把叶子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对着天空按下快门，“咔嗒” 一声，像在回应某个遥远的约定。
十月中旬，知夏收到了一张明信片。寄信人地址是邻市的医院，字迹是她熟悉的行书，末尾画着小小的海棠符号。正面是邻市的红叶，背面写着：“外婆的病好多了，这里的红叶很漂亮，像你相机里的暖调。我抄了句诗给你：‘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把思念藏在红叶里，寄给你。”
知夏把明信片夹在笔记本里，对着窗外的夕阳按下快门。相机里的底片还没洗出来，但她好像已经能看见画面：红叶落在地上，远处有个人抱着《诗经注析》，正朝她走来，手里拿着备用电池，还有桂花糕的甜香。
她想起顾侑第一次帮她修相机时说的话：“海鸥 DF - 1 拍出来的人像会偏暖调。” 原来不是相机的缘故，是因为镜头里的人，让所有画面都变得温柔起来。棠落时的快门声，梅雨里的铅笔印，七夕庙会的烟花，还有秋日的明信片，都成了藏在时光里的秘密，像古老的诗句，轻轻念着，就满是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