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已经带了凉意，吹过青澄高中操场旁的梧桐时，会卷着几片半黄的叶子打旋，落在苏晓棠的帆布包上。她蹲下来捡叶子，指尖刚碰到叶脉，就看见花坛边躺着个巴掌大的铁盒子 —— 褪色的蓝漆裹着锈迹，盒盖缝里卡着半片干枯的三叶草。
“是旧物社的东西吗？” 身后传来的声音很轻，像落在叶子上的雨。苏晓棠回头，看见个穿浅灰色校服的男生，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串着的细麻绳，绳尾系着颗磨圆的木珠。他手里拎着个工具箱，金属扣上挂着的铜制小扳手晃了晃，在阳光下跳了点细碎的光。
“陆屿？” 苏晓棠认出他。学校旧物社就他一个常驻成员，上周班会课上，他还带着修复好的老式座钟来展示，说 “旧东西坏的不是零件，是没人愿意等它慢慢好起来”。当时她坐在后排，盯着他修长的手指捏着最小号的螺丝刀，把钟芯里的齿轮一个个归位，心跳莫名慢了半拍。
陆屿走过来，蹲在她旁边看那个铁盒。他的牛仔裤膝盖处有块洗得发白的补丁，是手工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机器缝的更显柔软。“应该是之前社员落下的，” 他指尖碰了碰盒盖的锈迹，“里面好像是音乐盒。”
苏晓棠试着掰了掰盒盖，锈迹卡得紧，她指尖用力时，指甲盖泛了点白。陆屿见状，从工具箱里摸出支小小的润滑油，往缝里滴了两滴，又用拇指轻轻敲了敲盒边。“别用蛮力，” 他抬头看她时，睫毛在眼下投了片浅影，“旧东西跟猫似的，得哄。”
盒盖 “咔嗒” 一声开了。里面果然是个迷你音乐盒，黄铜底座上立着个穿纱裙的小玩偶，只是玩偶的纱裙破了个洞，发条杆也歪了，轻轻转一下，只能发出 “吱呀” 的沙哑声响，像被捂住嘴的蝉。
“能修好吗？” 苏晓棠的声音比平时轻了点。她其实是想问 “能不能一起修”—— 她书包里还装着今早刚押好的桂花，夹在厚重的词典里，花瓣的金边还透着新鲜的黄，本来是想做成书签，现在却突然想，要是能贴在修好的音乐盒上就好了。
陆屿把音乐盒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发条的角度。“得调一下齿轮，再补补纱裙，” 他顿了顿，转头看她，“你要是有空，明天下午可以来旧物社。”
旧物社在教学楼的顶楼，是间朝南的小房间，门旁挂着块掉漆的木牌，上面用彩笔写着 “这里有会呼吸的旧时光”。苏晓棠第二天下午来的时候，陆屿正坐在窗边的桌子旁，手里拿着个放大镜，在看一枚旧邮票。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发梢上，染了点浅金。
房间里摆着不少旧物件：缺了口的陶瓷碗、能正常走时的老式手表、贴满贴纸的铁皮饼干盒，还有个挂在墙上的风筝，骨架是竹做的，翅膀上的图案已经模糊了。空气里有淡淡的木屑味和肥皂香，像是刚被仔细打扫过。
“坐这里吧。” 陆屿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桌上已经放好了工具：小号螺丝刀、镊子、剪刀，还有一小卷米色的棉线。他把音乐盒放在桌子中间，“先调发条，你要是怕弄伤手，可以帮我递工具。”
苏晓棠点点头，眼睛却忍不住盯着他的手。他的手指很长，指节分明，捏着螺丝刀时很稳，一点点把歪掉的发条杆调正。偶尔有阳光落在他的指甲盖上，能看见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没有一点倒刺。
“你喜欢做旧物修复吗？” 苏晓棠没话找话，怕气氛太安静。她从书包里拿出那本词典，小心翼翼地翻开，把押好的桂花取出来 —— 花瓣已经完全平了，却还保持着盛开时的形状，凑近闻，能闻到淡淡的甜香。
陆屿的动作顿了顿，看了眼那片桂花。“我外婆以前喜欢修旧东西，” 他声音轻了点，“她走后，我就把她的工具箱带来了。” 他指了指桌角那个深棕色的木箱，上面刻着个小小的 “屿” 字，“这个音乐盒，说不定是她以前修过的。”
苏晓棠没再说话，只是把桂花放在手边的白纸上。她看见陆屿调完发条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块米色的纱布，又拿出针线，开始缝补玩偶的纱裙。他穿针的时候，眉头轻轻皱着，嘴唇抿成一条浅线，样子有点认真，又有点可爱。
“我能试试贴桂花吗？” 苏晓棠突然开口。陆屿抬头看她，眼里带着点惊讶，随即点了点头。“贴在底座上吧，” 他把一瓶透明的胶水推到她面前，“别太多，会溢出来。”
苏晓棠捏着镊子，夹起那片桂花，慢慢贴在黄铜底座的空白处。胶水很黏，她贴的时候手有点抖，怕把花瓣弄皱。陆屿就在对面看着，没说话，却在她快要贴歪时，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 —— 他的指尖很凉，像刚碰过窗边的玻璃，苏晓棠的手腕瞬间热了起来，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歪了一点，”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往左边挪一点点就好。”
那天下午，他们把音乐盒修好了。陆屿转了转发条，“小星星” 的旋律慢慢飘出来，不再是沙哑的 “吱呀” 声，而是清亮的，像落在湖面的月光。底座上的桂花被胶水固定住，成了最特别的装饰，黄灿灿的，像是把秋天的阳光缩在了上面。
“送给你吧，” 陆屿把音乐盒推到她面前，“你贴的桂花很好看。”
苏晓棠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把音乐盒放进书包里，像是怕被人看见似的。“那我下次再带押好的花来，” 她小声说，“你要是有需要装饰的旧物件，我可以帮忙。”
陆屿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啊，”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小本子，翻开，里面夹着很多张便签，上面记着要修的旧物件，“下周要修个旧相框，你可以带点好看的花来贴。”
从那以后，苏晓棠成了旧物社的常客。每天下午放学，她都会背着书包来这里，书包里装着当天押好的花 —— 有时是紫茉莉，有时是雏菊，偶尔会有几朵从校门口花店捡来的玫瑰花瓣。陆屿会把需要装饰的旧物件放在桌上，她就坐在对面，一边贴花，一边听他讲旧物件背后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