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推进得意外顺利。苏砚发现陆则并非传言中那般冷漠，他会在她熬夜时默默递上热咖啡，会在她被复杂公式难住时，用草稿纸画简单的受力分析图，甚至记得她不吃香菜，每次带外卖都会特意备注。
陈溪凑在她耳边八卦：“砚姐，陆神上周在食堂帮你抢了最后一份糖醋排骨，你没发现吗？” 苏砚想起那天他递过来的餐盒，脸颊发烫，却嘴硬道：“他只是不想我饿死在实验室。”
转折发生在台风登陆的那个周末。苏砚接到管理员电话时，正在家里整理数据 —— 共享实验室的窗户被风吹坏，雨水灌进了标本储存柜。她抓起雨衣就往外冲，赶到时正看见陆则站在齐膝深的水里，把她的化石标本盒往高处搬。
“你疯了吗？” 苏砚冲进实验室，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这些标本遇水会毁了的！”
陆则转身，白大褂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他把最后一个盒子递给她，镜片上蒙着水汽：“先搬出去，这里交给我。”
两人冒雨把标本转移到楼上的干燥室，苏砚蹲在地上检查样本，发现最珍贵的那块海口鱼化石边缘已经渗水。她急得眼圈发红，这是项目的核心样本，一旦损坏就前功尽弃。
陆则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暖气旁：“别动。” 他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密封袋和干燥剂，小心翼翼地处理渗水的标本。他的手指修长灵活，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那个冷硬的研究员。
“以前修复过化石？” 苏砚忍不住问。
“小时候跟着我妈在地质所待过。” 他头也不抬，“她是古生物学家，研究寒武纪的。”
苏砚愣住。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对她的项目如此熟悉，为什么会有那张贴着三叶虫贴纸的 U 盘。暖气的温度透过衣物传来，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那天在他办公室看到的相框 —— 里面是位女研究员抱着孩子在化石堆前的合影，那孩子眉眼间和陆则一模一样。
“你妈妈……”
“五年前去世了。” 他打断她，声音低沉，“她生前一直想做寒武纪生态重建，可惜没完成。”
苏砚的心跳骤然停了半拍。她看着他手里的标本，突然明白这场合作对他而言，或许有着不同的意义。窗外的台风还在呼啸，干燥室里却异常安静，只有暖气的嗡鸣和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陆则突然抬头，视线撞进她的眼睛。他的睫毛上还沾着水珠，眼神比平时柔和许多：“苏砚，其实第一次在共享实验室见到你，我就认出你了。”
她屏住呼吸。
“我妈以前带过一个实习生，总说她像只倔强的小刺猬，拿着放大镜对着化石能看一整天。” 他笑了笑，指尖轻轻擦过她脸颊的雨水，“她说的就是你吧？”
苏砚的眼泪突然掉下来。那是她本科时的往事，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提起。陆则伸手帮她擦眼泪，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跳加速。
“陆则，” 她轻声说，“我们一起完成这个项目，好不好？”
他点头，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敲了敲，像在确认某个重要的数据：“好。”
项目结题那天，刚好赶上全校学术年会。苏砚穿着新买的浅蓝色连衣裙，站在报告厅后台紧张得手心冒汗。陆则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温水：“别紧张，你的数据比任何演讲稿都有说服力。”
轮到他们上台时，苏砚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突然忘词了。陆则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肘，低声说：“想想我们的三叶虫，它在寒武纪的海洋里游了五亿年，才等到我们发现它。”
这句话像有魔力，苏砚瞬间冷静下来。她流畅地展示着三维模型，当屏幕上出现结合流体力学的寒武纪海洋环流模拟图时，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提问环节，有位老教授站起来：“陆研究员，据我所知，你以前从不参与跨学科项目，这次为什么选择和古生物系合作？”
陆则接过话筒，视线落在苏砚身上，眼神明亮得像星光：“因为有些人，就像寒武纪的生命大爆发，突然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带着意想不到的惊喜。”
全场哗然。苏砚的脸瞬间红透，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看着台上的男人，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争吵，想起台风夜的标本，想起那些藏在数据和标本背后的温柔。原来有些心动，就像化石里的痕迹，早已在不经意间留下印记。
学术会结束后，陆则在报告厅外等她。他手里拿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块打磨光滑的石头，上面刻着小小的三叶虫图案。
“我妈当年找到的第一块化石，复刻的。” 他把石头递给她，耳尖泛红，“苏砚，你愿意…… 和我一起研究寒武纪，也一起研究未来吗？”
苏砚接过石头，冰凉的触感里藏着淡淡的暖意。她想起他办公室里的滑板，想起他熬夜修改的数据，想起他看向她时眼里的温柔。这些细碎的片段，就像寒武纪的微化石，虽然微小，却拼凑出最完整的爱情。
“我愿意。” 她笑着说。
陆则伸手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远处的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共享实验室的方向传来离心机的嗡鸣，像是五亿年前就注定的心跳声。
后来陈溪问苏砚，是什么时候爱上陆则的。她想了很久，或许是在他递来热咖啡的那个深夜，或许是在台风夜他弯腰保护标本的瞬间，又或许，是第一次见面时，他虽然冷漠却还是帮她捡起移液枪的那一刻。
就像寒武纪的生命演化，爱情从来不是突然的爆发，而是无数个微小瞬间的积累，最终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绽放出最动人的模样。而那些藏在数据和化石里的温柔，终将成为时光里最珍贵的标本，永远留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