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台的铜门把手上凝着晨露，像未干的显影液。林夏把校服袖口卷成厚厚的茧裹住掌心，铁锈啃噬锁孔的声响让她想起暗房里撕开过期胶卷的质感。测绘校园地图的第三十七天，她在图书馆古籍部的虫蛀地图背面发现了这个坐标——废弃穹顶将晨曦筛成菱形光斑，宾得SP的快门声惊醒了沉睡二十年的望远镜。旋转星图仪时积灰的轴承咯咯作响，铜制刻度盘在她掌心震颤，仿佛在转动某个远古巨兽被封印的瞳孔。
第七声快门震颤空气的瞬间，钴蓝色校服衣角掠过取景框。对焦环转动的沙沙声惊醒了蜷在折叠椅上的少年，陈默睫毛上悬着的露珠在逆光中炸裂成星屑。他护住右臂的姿势像是突然闭合的暗袋，袖口滑落处暗红结痂在晨光里蠕动，像上周打翻的显影液在相纸上蚀出的不规则红斑。
"这里禁止拍摄活体生物。"少年声音里的晨雾扑上她后颈。林夏的余光瞥见暗袋里正在过曝的相纸，这个画面后来在显影液里洇成虚影，边缘泛着毛边的光晕，如同被揉皱的月亮。
暗房的红光总让她想起儿时住院走廊的夜灯。此刻相纸正贪婪吞咽着天文台穹顶的龟裂纹，显影盘突然冒出一串气泡，本该空荡的右下角渗出少年侧影。他抬手遮挡镜头的动作被三次快门切割成三重残影，手腕擦伤在药液里晕染开来，像生物课解剖过的鸽子心脏标本，暗红血管在福尔马林中舒展成玫瑰星云。
铁柜吞噬失败作时夹住她一缕发尾。陈默的影子漫过门槛时带着便利店塑料袋的窸窣，新换的纱布裹着右臂像未拆封的相纸卷。逆光中晃动的校牌边缘泛起毛边，领口下滑的疤痕泛着物理教室月球模型的石膏光泽。林夏注意到他推门时永远用左手，右臂保持着微曲的防御姿态，如同相机镜头收缩时的光圈叶片。
梅雨季的潮气渗进暗房那日，霉斑在显影台织出猎户座星图。林夏踮脚够顶层过期的富士胶卷时，碰落了包着《立体几何精解》书皮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研究》。泛黄扉页滑出的消防员证件上，男人眉眼与陈默的轮廓在潮湿空气里叠印重合，发际线处的焦痕如同烧毁的胶片边缘。
"刑侦选修课作业？"混着雨腥气的声音撞上暗房墙壁。陈默斜倚门框，伞尖在地面聚起小小水泊，右手始终藏在身后。当滑落的镊子即将坠入定影液时，他左手突然截住金属冷光，修长指节在红光中凝成银河碎屑。
惊雷劈开云层时，保险丝在潮湿中溺亡。黑暗漫过脚背的瞬间，林夏的指甲陷进掌心——十三岁被反锁在器材室的记忆裹着霉味卷土重来。防潮箱深处传来指甲抓挠声，定影液的刺鼻气息蚀穿鼻腔，像那年卡在喉间的呼救。
"吸气。"混着泥土味的声波从右侧渗来。快门线蛇一般缠上手腕，他打结的指法让她想起生物课青蛙血管的纹路。"数质数，2、3、5..."少年计数声比桡动脉搏动快28%，雨滴在数字间隙啃噬寂静，像显影液腐蚀相纸边缘。
数到第28个质数时，应急灯睁开猩红的眼。陈默右臂绷带渗出的淡黄在衬衫上洇开，如同天文馆循环播放的蟹状星云X光片。转身时碰倒的显影液在地面漫流成银河旋臂，紫色药液爬向排水口的姿态，让她想起物理老师演示过的黑洞吞噬星流。
摄影社招新日，林夏在显影盘里搅拌招贴画。陈默的影子突然投在药液表面，左手捏着的报名表被雨水泡出褶皱，右臂纱布渗出的新鲜血迹在红光中变成暗紫色。"需要模特吗？"他指着宣传页上的星空人像示例。镊子戳破相纸的瞬间，药液里浮现出他眼角的淤青，像曝光过度的昴星团，七颗星子都带着淤伤的蓝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