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玛利亚女子学院的钟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我站在图书馆回廊下，望着大理石地面上蜿蜒的裂痕。这所百年名校的每一块砖石都浸透着维多利亚时代的森严，连空气里都漂浮着陈旧的墨香与腐朽的玫瑰气息。
"伊莎贝尔，你的论文又被退回了。"图书管理员霍克夫人将牛皮纸袋拍在橡木柜台上，金属眼镜链在胸前晃出刺耳的声响，"教务长说你关于女性选举权的论点'不符合学院精神'。"
我攥紧纸袋边缘，指甲陷入厚实的纸张。去年冬天，父亲因参与宪章运动被驱逐出伦敦，母亲带着妹妹改嫁去了曼彻斯特，只留下我在这所贵族女校靠奖学金苟延残喘。"谢谢，霍克夫人。"我低头避开她审视的目光，转身时瞥见走廊尽头的油画——《哀悼基督》的圣母像眼中，似乎有泪光在晨雾中闪烁。
周三下午的拉丁语课上，教室后门突然传来窸窣响动。所有人都转头望向那个身着黑色天鹅绒斗篷的女孩，她摘下宽檐帽，露出铂金色卷发和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我是伊丽莎白·德·维尔。"她的声音像水晶杯相碰，"从巴黎转学至此。"
当她经过我座位时，斗篷扫过我的课本，一股浓郁的龙涎香扑面而来。我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内侧有一圈淡褐色的灼伤痕迹，形状如同新月。
放学后，我在化学实验室发现伊丽莎白正在调配某种紫色溶液。"需要帮忙吗？"我试探着开口。
她猛地转身，试管里的液体溅到实验台上，腾起一缕青烟。"不用你管！"她厉声喝道，随即又放软声音，"抱歉，伊莎贝尔。有些秘密还是不知道的好。"
春假前的暴雨夜，我在储物柜里发现一封火漆封印的信笺。拆开后，一张泛黄的乐谱飘落——那是肖邦的《雨滴前奏曲》，音符间用银墨水写着："午夜十二点，北塔楼见。"
钟楼的旋转楼梯布满蛛网，我摸索着来到顶层，看见伊丽莎白正倚在窗边，月光将她的侧影勾勒得如同大理石雕像。"你终于来了。"她转身时，我注意到她颈间挂着一枚鸢尾花造型的银质吊坠。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她轻抚吊坠，"德·维尔家族的每代长女都会佩戴它。"突然，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伊丽莎白慌乱中将我推进壁橱。透过门缝，我看见教务长举着烛台缓缓上楼，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恶魔的形状。
五月的解剖课上，伊丽莎白突然昏厥在手术台前。我搀扶她回宿舍时，发现她手腕内侧有新鲜的刀伤，伤口周围布满诡异的紫色纹路。
"是曼陀罗毒。"她苍白的嘴唇颤抖着，"父亲逼我参与他的炼金术实验。"月光透过蕾丝窗帘洒在她脸上，我第一次在这个高傲的贵族小姐眼中看到恐惧，"伊莎贝尔，你知道为什么学院地下有密室吗？那是德·维尔家族用来举行血祭的地方。"
当天深夜，我潜入图书馆查阅《神秘学大全》，在泛黄的书页间发现一张旧报纸：1867年，德·维尔家族的独生女在学院离奇死亡，尸体旁散落着染血的鸢尾花瓣。
夏至前夜，伊丽莎白约我在温室见面。玻璃穹顶外电闪雷鸣，她身着白色睡裙，发间别着沾露的鸢尾花。"今晚是月食之夜，父亲要我完成血祭仪式。"她抓住我的手，冰凉的指尖划过我掌心的生命线，"和我一起逃走吧，伊莎贝尔。"
远处传来沉重的铁门开启声，我听见教务长的咒骂与猎犬的狂吠。伊丽莎白突然吻上我的唇，带着曼陀罗的苦涩与绝望。当她松开我时，颈间的鸢尾花吊坠已转移到我胸前。
"记住，"她退入阴影中，声音渐渐消散，"真正的秘密，藏在钟楼的裂缝里。"
十年后，我站在剑桥大学的演讲厅里，望着台下专注的面孔。讲稿的最后一页夹着那枚鸢尾花吊坠，银质表面已泛起铜绿。
"女性的觉醒，始于对知识的渴望。"我扫视全场，目光停留在第一排那个铂金色卷发的女孩身上，她微笑着举起手中的《女权辩护》，封面上别着一朵鲜活的鸢尾花。
散场时，细雨飘落。我独自走向图书馆，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旧期刊里找到那篇被教务长删除的论文。泛黄的纸页间，伊丽莎白的字迹依然清晰："当我们在雾霭中迷失方向时，真正的光芒，往往来自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