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秋分那天，沈冰第一次见到陈砚秋。
那天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斜斜地铺在崇德中学的梧桐巷里。沈冰抱着一摞作业本转弯时，突然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男生。作业本散落一地，她慌忙蹲下身，却看见对方已经先一步捡起了《楚辞选读》。
"你的书。"男生的声音像浸过薄荷水，清冽中带着一丝沙哑。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领口别着一枚银色钢笔，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汪深潭，倒映着细碎的阳光。
沈冰接过书时，注意到扉页上用小楷写着"陈砚秋"三个字。这个名字让她想起宋词里的"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无端生出几分惆怅——而自己的名字，是父亲从《幼学琼林》"砚田冰泮"化用而来，带着书香门第的清寒之意。
"谢谢。"她轻声说，耳尖微微发烫。男生微微颔首，转身离去时，书包侧袋里露出半截竹笛，在风里轻轻摇晃。
后来沈冰才知道，陈砚秋是高三（2）班的语文课代表，也是校文学社社长。他的作文总是被语文老师当作范文朗读，尤其是那篇《寒梅赋》，让沈冰至今记得其中的句子："冰雪压枝犹自笑，暗香浮动月黄昏。"
转眼间到了冬至。崇德中学有个传统，每年冬至都会组织学生包汤圆，然后送给社区的孤寡老人。
沈冰在食堂里揉着糯米粉，手指被冷水冻得通红。忽然，她看见陈砚秋抱着一摞粽叶走进来——后来才知道，他特意从家里带来了奶奶手作的粽叶，说这样包的汤圆带着艾草香。
"需要帮忙吗？"陈砚秋走到她身边，放下粽叶。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香，混着粽叶的清苦气息。
沈冰点点头，递给他一团糯米粉。两人沉默地包着汤圆，偶尔目光交汇，又迅速移开。直到陈砚秋突然说："你的手冻得通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暖手宝，放在沈冰面前。暖手宝是磨砂质感的青瓷色，上面刻着细小的竹叶纹："我妈让我带着，说冬至阳气始生，最易受寒。"
沈冰接过暖手宝，触碰到他指尖的温度。那一刻，她忽然想起《诗经》里的句子："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只是她不知道，陈砚秋注意到她每天早读时捧着《宋词选》呵气取暖，特意让母亲准备了这个暖手宝。
春天的梧桐巷总是飘着细雨。沈冰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看着陈砚秋在楼下的紫藤花架下吹笛。
笛声悠扬，是《梅花三弄》。细雨沾湿了他的校服领口，却浑然不觉。沈冰闭上眼睛，仿佛看见梅花在雨中绽放，花瓣上的水珠顺着笛音滚落，滴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节拍。
"沈冰！"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睁开眼，看见陈砚秋已经站在面前，头发上沾着细碎的雨珠，镜片上蒙着一层白雾："文学社缺个编辑，你要不要来试试？"他笑着说，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颗不明显的虎牙。
沈冰答应了。每周三下午，她都会和陈砚秋一起在文学社办公室审稿。他总爱用红笔在稿纸上画玉兰花做批注，说"文字要像玉兰，先开花后长叶，把最干净的心意先捧出来"。有一次改到深夜，沈冰趴在桌上打盹，陈砚秋偷偷把自己的校服披在她肩上，校服上淡淡的墨水味混着紫藤花香，成了她整个春天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