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雨总带着迟疑，像没写完的句子悬在半空。苏微蹲在老温室后墙，指尖轻触砖缝里的银叶真藓——那些蜷缩的绿色星子，在潮湿空气里慢慢舒展叶片。笔记本第37页，铅笔正描摹孢子囊的螺旋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金属碰撞声。
"抱歉！"
绘图板从男生怀里滑落，三角尺与铅笔盒在青石板上跳踢踏舞。苏微慌忙合拢笔记本时，夹在里面的银杏书签飘到他脚边。男生弯腰去捡，指节擦过她手背，像被苔藓覆盖的石头般微凉。
"建筑系的？"苏微认出他帆布包上的校徽——那是去年建筑展上获金奖的"光影回廊"模型同款图案。
"周砚。"他把书签递过来，银杏叶的脉络在他掌心拓出浅黄纹路，"来测绘温室结构。你是..."
"植物学系，苏微。"她翻开笔记本给他看，"在记录附生苔藓的分布。"
周砚的目光落在某页插画上：玻璃烧杯里泡着的白发藓，根须在水中散开如银色雾霭。"像海底森林。"他说这话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像温室顶漏下的光斑。
此后苏微常看见周砚。有时他趴在生物楼的爬山虎墙下，铅笔在图纸上勾勒卷须的弧度；有时他站在图书馆天台上，举着测距仪测量老钟楼的倾角。她发现他总带一小罐坚果，喂给天台栏杆上的灰喜鹊。
六月某个午后，苏微照例去温室采集样本，却见屋顶破了个洞。雨水顺着锈蚀的铁架蜿蜒而下，在她的苔藓培养皿里积成小小的湖。正手足无措时，头顶传来敲打声。
周砚半个身子探出屋顶，安全帽檐滴着水："别担心，我带了防水布。"他说话间，怀里的工具袋掉下来，滚出一把刻着蕨类图案的木尺。
"这是..."
"去年修标本室时捡的废木料。"他挠挠头，耳尖发红，"看你笔记本里总画这种蕨，就..."
那天他们一起把培养皿搬到通风架上。周砚的手指很长，捏着玻璃皿边缘时格外稳当。苏微忽然注意到，他绘图本的扉页贴着片压干的地钱，正是她上次在温室遗失的样本。
七月初，建筑系毕业展揭幕。苏微在周砚的模型前站了很久：缩小版的老温室里，每片瓦当都覆着绿色绒布——那是他用颜料调的苔藓色。模型说明卡上写着："附生植物与建筑共生系统研究——致谢苏微提供的苔藓样本。"
转身时，周砚正站在晨光里，手里捧着个玻璃罐。罐底铺着火山石，几株银叶真藓在水雾中微微发亮。
"送你的毕业礼物。"他声音很轻，"听说...苔藓喜欢阴湿环境，但只要有一点光，就能活下去。"
苏微接过罐子，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铅笔磨出的痕迹。阳光穿过玻璃罐，在两人之间投下小小的彩虹，像谁偷偷画了道桥。
后来他们常去城市边缘的老巷。周砚带着绘图本，苏微背着标本箱。在某堵爬满薛荔的砖墙前，他忽然说："其实那天在温室，我不是去测绘的。"
"嗯？"
"我听说植物系有个女生，总在那里画苔藓。"他低头笑了，"想来看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