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过程比想象中漫长。
耳边呼啸的风声，视野里急速放大的屋顶，还有背后不受控制的翅膀拍打——这一切在艾莉西娅喊出"我接住你"的瞬间变得模糊。我本能地蜷缩身体，准备承受撞击的疼痛。
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的触感。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淡雅的紫罗兰香气混合着皮革与墨水的味道涌入鼻腔，取代了下水道的霉味和龙神殿的星辰气息。接着是触觉...某种柔软、温暖而富有弹性的触感包围了我的脸颊，像是跌进了最高级的天鹅绒垫子里。
"唔——！"
我挣扎着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精致的珍珠纽扣和绣着金线的衣领。视线稍微上移，对上了一双因吃力而微微眯起的紫罗兰色眼睛。艾莉西娅公主正咬着下唇，双臂紧紧环抱着我，而我整张脸都埋在她那对堪称壮观的山峦之间。
"噗嗤。"伊瑟拉在我脑海中发出极其不雅的嘲笑，"这着陆点选得不错。"
血液瞬间冲上我的脸颊，耳朵烫得几乎要冒烟。我手忙脚乱地想挣脱，结果被自己的翅膀残影绊了一下，反而更用力地撞了回去。
"别急。"艾莉西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些许笑意，"你的翅膀还没完全收回去。"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背后那对半透明的银翼正不受控制地扑扇着，每次挥动都洒落点点星辉。更糟的是，我能感觉到龙角刺破了帽子，银发像瀑布一样从束缚中解放，有几缕甚至调皮地缠上了公主的珍珠纽扣。
"伊瑟拉！"我在意识海里尖叫，"快控制这些该死的特征！"
"我？"她幸灾乐祸地回答，"这可是你的身体在表达喜悦之情。"
"喜你个头！"
"准确说是脸。"伊瑟拉继续毒舌，"毕竟刚经历了那么极致的'缓冲'体验..."
如果灵魂能吐血，我现在已经喷出一口老血了。外在表现就是我整个人像煮熟的龙虾一样红得发亮，头顶几乎要冒出蒸汽。
艾莉西娅终于调整姿势让我双脚着地，但双手仍扶着我的肩膀："你还好吗？脸怎么这么红？"
"缺氧！"我脱口而出，"坠落时憋气太久了！"
"哦？"艾莉西娅挑眉，"我还以为是埋在我胸前的缘故呢。"
这句话直接让我死机。伊瑟拉在脑海里笑得打滚——如果灵魂能打滚的话。
"殿、殿下！"一个皇家卫兵慌张地跑来，"您没事吧？"
艾莉西娅优雅地摆手："无妨。准备马车，立刻返回紫晶宫。"她转向我，突然伸手拨开我额前的碎发，"你的角...在发光？"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龙角确实泛着淡淡的蓝光，而且温度明显高于身体其他部位。伊瑟拉立刻警觉起来："星核过载！情绪波动太大导致能量外泄！"
"我该怎么办？"我慌乱地问。
"深呼吸，想象把能量压回星核。"她指导道，突然又坏笑着补充，"或者继续想刚才的'缓冲垫'，说不定能中和一下..."
"你闭嘴啊！"
这句怒吼不幸脱口而出。艾莉西娅和周围的卫兵都愣住了。
"我、我是说...闭...闭眼！"我结结巴巴地圆场，"需要闭眼调息！"
说完立刻紧紧闭上眼睛，在意识海里把伊瑟拉骂了个狗血淋头。她非但不生气，反而模仿着我刚才的窘态："'唔——！'，这声音简直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幼龙..."
随着深呼吸，龙角的温度渐渐降低。但当我睁开眼时，发现艾莉西娅的脸近在咫尺，正用学者般的专注神情观察我的龙角。
"不可思议..."她轻声说，"克莱因家族的典籍提到过，上古银龙的角会在情绪激动时发光。"她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所以刚才果然是害羞了？"
卫兵中有人忍不住偷笑。我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但伊瑟拉突然控制我的右手抬起来，优雅地行了个标准龙族礼："承蒙搭救，龙誓之裔。请原谅我这不成器的宿主的失礼。"
艾莉西娅的紫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伊瑟拉殿下？"她也回以龙族礼，"您的发音比古籍记载的还要优美。"
"喂！"我在意识里抗议，"别随便控制我身体搭讪！"
"搭讪？"伊瑟拉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是在挽救你搞砸的外交场合。学着点，菜鸟。"
艾莉西娅看看"我"，又看看周围目瞪口呆的卫兵，突然会意地笑了："看来我们需要一个更私密的空间交谈。马车准备好了。"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僵硬地走向那辆镶有紫水晶的豪华马车。上车时，背后残存的翅膀又不小心挂到了门框，把一块水晶装饰碰掉了。
"抱歉！"我慌张地去捡。
"别在意。"艾莉西娅轻松地说，"比起你带来的学术价值，这点损失微不足道。"
马车内部铺着深紫色天鹅绒，小桌上摆着茶点和几本厚重的古籍。我刚坐下，艾莉西娅就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果茶。
"喝点这个，能稳定龙族能量。"她眨眨眼，"放心，这次不会'闷死'你了。"
我一口茶喷了出来。
马车行进途中，艾莉西娅简要解释了她的出现并非巧合："我一直在追踪银龙城邦的动向。赛伦带人包围下水道出口时，我的眼线就通知了我。"
"赛伦他..."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知道他的真实立场。"艾莉西娅压低声音，"克莱因家族与星穹龙族有古老的盟约。"她展示了下手腕内侧的龙誓印记，"我祖母曾见过赛伦，在他...转变之前。"
伊瑟拉突然问："你祖母可曾提及他的伤疤？"
艾莉西娅摇头："只说那是'忠诚的代价'。"她好奇地看向"我"，"所以地下神殿里有什么？你们见到..."
"龙神阿斯特拉。"伊瑟拉通过我的嘴回答，"他还活着，但被星蚀困扰。"
艾莉西娅倒吸一口气，迅速翻动桌上古籍，找出一页泛黄的插图："像这样？"
插图上是一条半人半龙的生物，半边身体是美丽的银龙，另半边则是扭曲的阴影怪物。伊瑟拉沉默了片刻："...更严重些。"
"星蚀症。"艾莉西娅严肃地说，"古籍记载三千年前群星异变，导致依赖星之力的龙族陆续发病。"她突然握住我的手，"但记载也提到，星之继承者将带来净化。"
我下意识摸向胸口的星核："所以那个预言是真的？"
"什么预言？"艾莉西娅好奇地问。
伊瑟拉立刻控制话题："说来话长。现在更重要的是——"
"——我为什么会长翅膀？"我强行夺回话语权，问出最困扰我的问题，"以前转化都没这么夸张！"
艾莉西娅和伊瑟拉同时沉默了几秒，然后前者突然大笑起来："你优先关心的是这个？不是龙神、不是预言，而是你的翅膀？"
"它们很烦人！"我委屈地抱怨，"动不动就冒出来挂住东西！"
伊瑟拉无奈地叹气："因为星核开始深度改造你的身体。理论上，你正在向完整的星穹银龙转化。"
"理论上？"
"你是史上第一个人类宿主，所有数据都是新的。"她干巴巴地说，"恭喜你成为开拓者。"
艾莉西娅饶有兴趣地观察我们的互动："你们交流的方式真特别。从语言学角度，双重灵魂共生的案例简直——"
"殿下！"车夫突然敲响隔板，"前方有银龙城邦的巡逻队！"
我们立刻噤声。艾莉西娅迅速拉上窗帘："不必理会，直接过去。巴洛克特王室的徽章足够让他们让路。"
果然，马车只是稍作停顿就继续前进了。透过窗帘缝隙，我看到四个穿着银龙纹章制服的战士站在路边，不甘心地目送我们离开。
"奥莉薇娅的爪牙。"艾莉西娅冷笑，"她最近在翡翠港的活动越来越猖狂了。"
我紧张地摸着星核："他们会跟踪我们吗？"
"不会。"她自信地说，"至少明面上，银龙城邦不敢挑衅王室。"她突然压低声音，"但为安全起见，我们不去紫晶宫了。改道星芒庄园，那是我的私人领地。"
马车转向一条林间小路。伊瑟拉突然在我脑海中警告："小心，有人跟踪！不是银龙城邦的人...能量特征很陌生！"
我刚要提醒艾莉西娅，马车顶棚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车顶上！
"殿下小心！"卫兵们拔出佩剑。
车顶被暴力掀开一道裂缝，一只覆盖着蓝色鳞片的爪子伸了进来。我本能地护住艾莉西娅，背后的翅膀"唰"地完全展开，将马车内部撑得满满当当。
"等等！"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车顶传来，"我不是敌人！"
裂缝扩大，露出一张布满蓝色鳞片的脸——是下水道里那个独眼混血者卡里姆！
"港湾之子？"艾莉西娅惊讶地问。
卡里姆艰难地挤进半个身子："玛拉让我来警告你们...奥莉薇娅的人正在星芒庄园设伏！"他独眼锁定我，"而且...赛伦大人被俘了。"
"什么？"我和伊瑟拉同时惊呼。
卡里姆的表情凝重："他为了给你们争取逃跑时间...故意被俘。现在被关在银龙领事馆的地牢。"他递给我一块染血的星银碎片，"他说...你会知道该怎么做。"
我接过碎片的瞬间，一段记忆画面涌入脑海——赛伦被锁链束缚，脸上伤疤流血不止，却对着某个看不见的对象冷笑："她迟早会来...而当星之继承者踏入领事馆的那一刻...你们就完了。"
记忆中的赛伦突然转向"我"，仿佛能穿越时空对视："找到莉娜...她在厨房区...钥匙在月光里..."
碎片从我手中滑落。伊瑟拉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们得救他。"
"你开玩笑吗？"我在意识海里尖叫，"那是银龙领事馆！奥莉薇娅的老巢！"
"莫默。"伊瑟拉罕见地叫了我的名字，而非"菜鸟"或"笨蛋"，"赛伦掌握着关于星蚀的关键信息...而且..."
她没说完，但我明白——无论过去如何，赛伦始终是忠诚于龙神的护卫。某种程度上，他现在也是我们的护卫了。
艾莉西娅看看我，又看看卡里姆，突然露出兴奋的笑容："太棒了！我一直想写本《劫狱指南》来着！"
"啊？"我傻眼了。
"开玩笑的。"她优雅地整理衣领，"不过帮助一位上古龙神和两位星之继承者...这确实比语言学论文刺激多了。"
卡里姆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玛拉已经召集了港湾之子。我们有些...特殊才能，或许能派上用场。"
我望着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盟友，又感受着体内伊瑟拉坚定的意志，突然意识到——这趟旅程早已不是我一个人的逃亡了。
"好吧。"我深吸一口气，翅膀不自觉地收拢，"计划是什么？"
伊瑟拉在我脑海中轻笑："这才像话...不过首先，你得学会控制这对碍事的翅膀。"
"它们才不碍事！"我下意识反驳，结果翅膀又不受控制地张开，把马车顶棚彻底撑破了。
在众人无奈的目光中，我红着脸小声辩解："...好吧，是有点碍事。"
艾莉西娅拍拍我的肩："别担心，我认识个很棒的裁缝，专门做龙翼可拆卸斗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