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在木地板上画出细碎的金色格子。我跪坐在行李箱前，看着摊满一地的物品发呆。这些在巴洛克特王国积累的"财富"，每一件都带着记忆的温度。
"这个要带吗？"我举起艾莉西娅送的龙族解剖模型——现在已经少了两个可拆卸部件，分别是去年冬天被伊瑟拉弄丢的脾脏和上个月被我摔断的尾椎骨。
『当然要带！』伊瑟拉在意识海里嚷嚷，『这可是限量版！』
我轻抚模型基座上的刻字："致我亲爱的研究对象——A.V.K."。记得当时艾莉西娅红着脸解释这是"学术价值崇高"的缩写，但伊瑟拉坚持认为是"爱你的艾莉西娅·冯·克莱因"。
"那这个呢？"我又拿起一个星银小瓶，里面装着月光草茶末。瓶身上有我用龙爪刻的歪歪扭扭的标记："难喝但有效"。
『带着吧。』伊瑟拉的声音罕见地温柔，『你失眠时会需要。』
我一件件整理着这些奇怪的收藏：记录龙族生理变化的羊皮纸（被茶水渍染成了抽象画）、练习古龙语用的石板（某次发脾气摔裂了）、还有那条在宴会上缠住我脖子的珍珠项链（现在成了伊瑟拉口中的"老涩龙耻辱纪念品"）。
最底下压着一条紫色缎带，是艾莉西娅有次帮我束发时落下的。我下意识凑近嗅了嗅，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紫罗兰香。伊瑟拉这次没调侃，只是在我意识海里轻轻哼了段古老的龙族小调。
"莫默？"奥莉薇娅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行李收拾好了吗？正午前要启程了。"
"马上好！"我慌忙把缎带塞进贴身口袋，开始往箱子里装东西。
母亲走进来时，我正和顽固的箱盖搏斗。她今天穿着便于旅行的银灰色骑装，长发编成简洁的辫子，看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些亲和。
"需要帮忙吗？"她蹲下身，手指轻点箱锁。复杂的机关立刻发出柔和的蓝光，乖乖张开了嘴。
我撇撇嘴："龙族魔法真方便。"
"等你完全掌握星核力量，这些只是小把戏。"奥莉薇娅帮我整理散落的衣物，动作意外地娴熟。当她拿起那件被伊瑟拉用龙息烧出洞的睡裙时，嘴角抽了抽："这是...新潮流？"
"实验事故。"我干笑两声，赶紧抢过睡裙塞到箱底。
母亲突然按住我的手："莫默，关于返回银辉王城..."她罕见地犹豫起来，"有些事情我必须提前告诉你。"
我心头一紧。过去几周，每当奥莉薇娅露出这种表情，接下来不是要宣布什么可怕的训练计划，就是要坦白某段黑历史。
"王城现在...很复杂。"她斟酌着词句，"长老议会分为两派，一派支持我寻找星之继承者，另一派..."
"想把我关起来研究？"我半开玩笑地说，却看到母亲瞳孔猛地收缩——猜中了。
奥莉薇娅深吸一口气："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但你需要做好准备，可能面临...不太友好的对待。"
『早料到了。』伊瑟拉冷笑，『那群老顽固三千年都没变。』
我捏了捏贴身口袋里的缎带："有艾莉西娅送的通行证也不行吗？"
"克莱因家族的信物在边境有用，但在银辉王城..."母亲摇摇头，"有些长老认为人类干涉龙族内政是种侮辱。"
窗外传来号角声，提醒我们出发在即。奥莉薇娅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突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星银匣子："差点忘了，给你的。"
匣子里是一对精致的翅膀装饰——用月光丝和星银丝编织的网状薄翼，边缘缀满细碎的蓝宝石。
"暂时替代品。"母亲解释道，"直到你学会完全控制实体翅膀。"
我鼻子突然发酸。这对装饰翼明显是手工制作的，每个绳结都完美对称，不知道她熬了多少个夜晚。
"谢谢。"我小声说，喉咙发紧。
奥莉薇娅轻轻拥抱了我，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我们都愣住了。她身上有股冷冽的星辰气息，和艾莉西娅温暖的紫罗兰香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安心。
"我去准备马车。"母亲匆匆起身，银发辫梢扫过我的脸颊，"你...和公主道个别吧。"
她离开后，我对着空荡荡的房门发呆。伊瑟拉轻声说："她变了。"
『谁？』
"奥莉薇娅。"意识海里浮现出银发少女托腮思考的样子，"三千年前她可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现在居然会亲手给女儿做翅膀装饰。"
我摸着那对轻若无物的薄翼，突然意识到：母亲这个词，对奥莉薇娅而言或许比我想象的更沉重。
正午的阳光毒辣起来时，皇家马车队已在紫晶宫前广场列队完毕。巴洛克特的国王亲自来送行——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手腕上也有和艾莉西娅相同的龙誓印记。他与奥莉薇娅用古龙语交谈甚欢，完全看不出两国曾有过边境摩擦。
我站在马车旁张望，却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等艾莉西娅？"莱昂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身后，吓得我尾巴都炸毛了，"她今早突然去了边境哨所。"
失望像块石头沉入胃底。我勉强笑笑："没事，反正以后还能..."
"她留了东西给你。"莱昂递过一个紫天鹅绒小盒，压低声音，"让我转告：'不是告别，是暂别'。"
盒子里是一枚紫水晶发饰，雕刻着双龙缠绕的图案。当我的手指碰到水晶时，它突然发出温暖的紫光，在水晶内部形成一个小小的星图。
『龙誓信物！』伊瑟拉惊呼，『而且是王室直系血脉才能持有的那种！』
我小心地别在耳侧，水晶立刻与我的星核产生共鸣，一股清凉的能量流遍全身。莱昂看着这一幕，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很适合你。"
奥莉薇娅招呼我上马车时，巴洛克特的宫廷乐队奏响了送别曲。我趴在车窗上，看着紫晶宫尖顶渐渐远去，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发饰。伊瑟拉突然说："看右边山坡。"
远处的小山丘上，一抹紫罗兰色在阳光下闪耀。即使隔着这么远，我也能认出那个挥手的身影。我猛地探出车窗，翅膀装饰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她会追上来的。"奥莉薇娅头也不抬地说，正在整理一叠文书，"克莱因家的人向来如此。"
马车沿着星光大道疾驰，这条路是银龙族用星力加固的，比普通道路快三倍。傍晚时分，我们已经能看到巴洛克特北境的标志——横跨两座山峰的月长石拱门。
"休息一下。"奥莉薇娅示意车队停下，"过了边境就是银龙领地了。"
护卫们开始搭建临时营地。我坐在一块月长石上，望着逐渐变成深紫色的天空。伊瑟拉突然警觉起来：『不对劲。』
几乎同时，奥莉薇娅的银发无风自动："隐蔽！"
一道翡翠色的光箭从黑暗中射来，直奔我的面门。紫水晶发饰突然爆发出耀眼紫光，在箭矢离我眼睛只有寸许时将其击碎。
"翡翠之影家的懦夫！"奥莉薇娅的声音变得异常冰冷，"只敢偷袭吗？"
十几个披着翡翠鳞甲的身影从树林中浮现。为首的正是宴会上那个莉娜塔，她手里捧着一颗发光的珍珠——我认出是伊瑟拉当初塞给她的"艳诗"。
"把星之继承者交出来，苍穹之翼。"莉娜塔的声音像是无数蛇类在嘶鸣，"翡翠梦境预示了她的命运属于我们！"
奥莉薇娅的回答是直接龙化。
没有雾气，没有渐变，她的身体在星光中瞬间伸展成一条体长近二十米的银龙。月光在她的鳞片上流淌，每一片都像是精心打磨的镜子。当她展开双翼时，整片天空都为之一暗——仿佛所有的星光都被那对巨翼吸收了。
『哇哦。』伊瑟拉难得地震惊，『这招我都没见过。』
莉娜塔显然也被吓到了，但她很快举起那颗珍珠："你以为我们没准备吗？"
珍珠裂开，释放出一团翡翠色的雾气。雾气中浮现出一条巨龙的虚影——通体碧绿，眼睛却是血红色的。
"先祖之魂！"翡翠龙们齐声高呼。
奥莉薇娅的龙瞳收缩成细线："翡翠梦魇...你们疯了，竟敢唤醒被封印的堕落者！"
两条巨龙在空中交锋的刹那，我的紫水晶发饰突然烫得惊人。伊瑟拉大喊："低头！"
第二波偷袭者从背后袭来。我勉强躲开，但肩膀还是被划出一道口子。血珠飞溅到紫水晶上，顿时激发出一道紫色光柱直冲云霄。
遥远的天边传来一声龙吟——不是奥莉薇娅的，也不是翡翠梦魇的，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威严的声音。交战中的两条巨龙同时停滞了一瞬。
"不可能..."莉娜塔脸色惨白，"克莱因家的守护龙不是已经..."
光柱中浮现出一条紫晶龙的虚影，它只是轻轻挥爪，翡翠梦魇的虚影就发出痛苦的嘶吼，重新被扯回珍珠里。莉娜塔和她的同伙见状，纷纷化作绿雾逃窜。
奥莉薇娅恢复人形落在我身边，银发凌乱，嘴角带血："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指着开始褪色的紫晶龙虚影："这是..."
"克莱因家族的守护龙灵。"母亲复杂地看着我的发饰，"看来公主给你的不只是装饰品。"
虚影最后看了我一眼，突然开口，声音像是无数个艾莉西娅在同时说话："星之继承者，我们很快..."
话未说完，虚影便消散在夜风中。紫水晶发饰恢复了平静，只是颜色变得更深邃了些。
伊瑟拉在意识海里吹了个口哨："这下有意思了。克莱因家居然还留着这种级别的守护契约。"
奥莉薇娅命令车队连夜赶路。我裹着毯子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星空。母亲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疲惫，但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睡会儿吧。"她轻声说，"明天就能看到银辉王城了。"
我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耳边的紫水晶。意识海里，伊瑟拉罕见地没有喋喋不休，而是安静地哼着那首古老的龙族小调。
在即将入睡前，我恍惚听到她说："我们快到家了，小星星。"
不知为何，这个称呼让我眼眶发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