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青醒来时，天光已经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墙上投下几道斑驳的亮痕。
她翻了个身，公寓里很安静，只有冰箱运作时发出的细微嗡鸣。
这里是浮士德为她们临时安排的住处，白微推荐的一间不大但五脏俱全的出租屋，就在魔法少女公寓的不远处。
房间另一角的床位上已经不再有人。
“响……”
她坐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走到客厅。浅井响正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望着窗外。
“不多睡一会吗。”
东方青走到她身后，将一件薄毯披在了她的肩上。
“睡不着。”浅井响的声音有些闷，“做噩梦了。”
“又梦到那个了？”
“嗯。”
东方青没有再问下去。那个梦她也做过，特别是那次剧院之行之后。
那是在破碎的记忆里，在那片“终末战乱”所创造的废墟之上，无尽的死亡与灾难留给她们的、难以抹消的痕迹。
“青，你说，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被写好了结局？”
“或许吧。但如果所有人的结局都被写好了，那也没什么可悲的，毕竟都一样。”
东方青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咖啡，将其中一罐递给浅井响。
浅井响没有接，只是自顾自地转动轮椅，面向了她。
“青，我们走吧。”
“去哪？”
“离开天琴市，去一个没有魔法少女，没有使徒，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浅井响的语气很平静，但东方青能听出那平静之下的疲惫。
她们已经不是魔法少女了，至少她们自认为不是，这些事情也已经和她们没关系了。
东方青沉默地看着面前的黑发少女，她知道，响只是在自暴自弃。
终末战乱几乎摧毁了她的一切，包括她曾经那份嚣张到不可一世的自信。
“按你的说法，如果我们的结局都被确定了，那你逃离有用吗？”
这句话直接把浅井响的话全都堵了回去，她正着说也不是，反着说也不是。
“而且，我们能逃到哪里？如今每座城邦都有魔法少女，我们那种只有寥寥几座城市存在魔法少女的时光已经一去不返了。”
“青……”浅井响咬紧牙关，想要反驳什么，但最后只能无力地垂下了手臂，“我们……难道真的是逃不掉的吗？”
公寓里的空气再次凝固。
就在这时，墙角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一根扭曲的、纯粹黑色构成的藤蔓，悄无声息地从墙壁与地板的接缝中钻了出来，像一条毒蛇，蜿蜒着向轮椅的方向爬去。
东方青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一把拉住浅井响的轮椅，带着她向后急退。
滋啦——
即使如此，她依旧没能躲开突如其来的攻击。然而，那藤蔓根本没有抽在她的身上，而是化作了虚幻的形态、直接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青，你突然搞什么啊？！”
浅井响的责怪声将出神的她拉回，根本没有什么黑色的藤蔓，这些都不过是她的幻觉。
不，不对，哪怕只是幻觉，也已经是不对劲的情况了……东方青立刻皱起眉头。
“响，你说得很对，我们是逃不掉的。”
“我知道……你突然复述我的话干什么啊？！”
“我的意思是，它们已经找上来了。”
东方青没去管轮椅，直接拉起浅井响冲向阳台，外面的景象让两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明明刚才还是一片宁静祥和的都市，现在却完全变了样。高楼大厦变成了断壁残垣，街道上流淌着黑色的浆液，天空中挂着一轮血色的残月。
如同“终末战乱”的废墟。
“哈……哈哈……”浅井响发出了干涩的笑声，“这帮使徒还真是无耻得很啊……”
黑色的液体中闪烁着点点蓝色的星光，一个浪头过后，无数条扭曲的黑色藤蔓如同梦魇般从黑暗中生长出来，饱含恶意地缠绕在阳台栏杆上。
东方青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将浅井响背在后背上，积蓄力量准备突破。
“你干什么？！”浅井响挣扎起来，“放我下来！我不是你的累赘！”
“别动。”
东方青的声不带一丝波澜。她背着浅井响，从阳台的栏杆上一跃而下。
她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稳稳地落在了下方单元的空调外机上。她没有片刻停留，借着力再次跃起，在公寓楼的外墙上辗转腾挪，躲避着那些从窗户里伸出的、本体不明的黑色藤蔓。
风在耳边呼啸，身后的城市在燃烧。
浅井响停止了挣扎，她将脸埋在东方青的背上，感受着对方平稳却有力的心跳。
这一幕，和记忆中的那个午后，何其相似。当她被“星币国王”吞噬的过程中，正是东方青及时将奄奄一息的她从那黑马上的骑士体内剖了出来，然后背着她在末日的焦土上慢慢行走。
“青……”她轻声说，“对不起，我还是派不上用场。”
“说什么呢，一会自然有你帮助我的地方。”东方青的声音有些喘，但依旧平稳，“但现在，你只需要抓紧我就好了。”
她又一次跳跃，落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屋顶上，却与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迎面撞上。
通过闪烁着故障条带的黑雾，她们看见的首先是满地的菌丝脉络，再往上隐约可见一匹披着绸缎的黑色战马，而骑在马上的则是一个腹部被剖开的硕大身影。
“这……这怎么可能？！等下，不对！”浅井响迅速摆脱了惊恐，有些自嘲地苦笑起来，“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我们那一次素材被这帮使徒复用多少次了？！为这碟醋包的饺子是吧！”
“响，你可以吗？”
“我——我不知道，就当我可以吧……但！但麻烦你掩护了……”
黑色与白色从二人的身体中迸发、交织，而在她们的对面，那个记忆中的怪物高举它的天平，让流溢着雪花屏液体的菌丝网络布满了屋顶。
事实上，浅井响明白，哪怕对方是假冒的“演员”，她们也很难将其击败。
那她不怕吗？
她当然怕，她怕得要死，她PTSD都已经犯了，呼吸困难、心跳剧烈、双腿打颤……
她根本不想再管这些事，她受过的苦已经够多了，她都已经变成这样了……
可是，就算她变成了这样，使徒就会放过她一马了吗？
毫无疑问，不是的。星宫牌还在她们的体内，这就注定了她们是绝对逃不掉的。
浅井响的手中凝结出十字杖，她的“星币A”已经与身体深深融合了，不需要变身就能使用星宫牌的力量。
“……但你也要记住，掩护不意味着……你要把我当成累赘。”
现在，她决定尝试反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