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天平在怪物手中摇晃，每一次摆动，都让浅井响的心脏跟着抽搐一下。
那片流淌着雪花屏液体的菌丝脉络已经蔓延了整个屋顶，黏腻的触感从脚底传来，仿佛要将她们拖入无底的深渊。
“响！”
东方青的声音将她从恐惧的边缘拉了回来。
浅井响咬着牙，将愿力灌注于手中的十字杖，杖首迸发出微弱的光芒，朝四周扩散成一个又一个的光环。
然后，那些光环尽数破碎、散落在地。
“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我……”
她想攻击，想证明自己不是累赘，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许久未曾战斗的肌肉酸软无力，每一次调动力量，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一阵阵细密的痛楚。
哪怕是魔力和愿力，哪怕是明明她在面对“骸”时都能正常用出的能力，如今也都好像不听她使唤，
浅井响费了半天劲，才凝结出一枚光锥，歪歪扭扭地擦过怪物的战马，撞上远处的墙壁、就那么破碎开来，没造成任何有效的伤害。
“可恶……”
浅井响的额头渗出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对她而言，这已经是一种侮辱了。
对面的怪物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骑士牵动缰绳，战马发出一声无声的嘶鸣，猛地人立而起，绣着经文的绸缎翻飞，两只前蹄重重踏下。
地面的菌丝脉络随之暴起，化作数十条漆黑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朝着二人抽打过来。
东方青一把将浅井响推向身后，自己则迎着鞭影冲了上去。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白色的身影在黑色的触手间穿梭，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每一发反击都精准地打在菌丝的节点上，暂时阻滞了它们的攻势。
但她毕竟需要分神护住身后的浅井响，无法全力施为。
那怪物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攻势越发猛烈，大部分攻击都绕过东方青，直指那个看起来更脆弱的目标。
“响！”
“我……我知道！”
浅井响眼看一条触手从刁钻的角度袭来，而东方青已然来不及回防。她想也不想地举起十字杖，试图格挡，但那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她连人带杖一起抽飞了出去。
身体撞在屋顶的护栏上，发出一声闷响。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一口气没上来，眼前阵阵发黑。
明明是防御性能为主的礼装，在自己手中却薄得像一张纸……浅井响痛苦地干咳着，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
不，她明白，她最明白了。
东方青回身一脚踢开缠上来的菌丝，迅速退到浅井响身边，将她扶起。
“我……我没事……”
浅井响咳了两声，嘴角溢出一丝血沫。
她看着东方青为自己挡下攻击而略显狼狈的侧脸，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涌上心头。
又是这样。从那之后，自己永远都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永远都是那个拖后腿的。
就在这时，那骑在马上的怪物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天平。天平的两端没有托盘，只有两团不断变幻形态的、由故障条带构成的光影。
天平开始倾斜，其中一端缓缓下沉，对准了浅井响。
一瞬间，浅井响感觉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那份想要反抗的决心，连同求生的欲望，都在被无形的力量称量、剥离。
她的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支撑，手中的十字杖也随之消散。
放弃吧。
一个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浅井响好像明白了唐汐澄最后的选择。反正也打不过，反正也逃不掉，就这样结束，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响！醒醒！”
东方青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
怀里的黑发少女正在慢慢闭上双眼，但在她的身后，怪物的攻势已然降临。
那匹战马发起了冲锋，马蹄下的菌丝汇聚成一道黑色的浪潮，朝着已经放弃抵抗的二人吞噬而来。
东方青没有选择，她将浅井响紧紧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迎向了那致命的攻击。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密集的枪声。
数发拖着白色轨迹的子弹精准地轰击在黑色浪潮之中，毁灭的力量扩散开来，硬生生将那股浪潮撕开了一道缺口。
“为时不晚。”
卡蜜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举着“望”，枪口还冒着青烟。
紧接着，一道雪花屏障拔地而起，将残余的冲击挡下。夏洛蒂和苏安娜则从两侧突进到了怪物的两侧，用宝剑和触手将敌人贯穿。
“你们……”东方青有些意外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援军。
“交给我们吧。”
浮士德的声音响起，她和织女、尹煜贞一同飘上了屋顶。
有了完整的魔法少女小队加入，战局瞬间逆转。
卡蜜尔负责远程压制，夏洛蒂的藤蔓限制怪物的行动，奥莉薇负责抵挡伤害，夏洛蒂牵制敌人、同时限制怪物行动，苏安娜则趁机近身、在怪物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窟窿来回应同伴的信任。
那怪物本就是以记忆为蓝本创造的弱化版，甚至失去了很多原有的能力。
在这样默契的围攻下，它很快便支撑不住，哀嚎一声，彻底化作了黑色的烟尘消散。隐藏怪物体内的几枚微小的眼球滚落在地，在试图逃脱时被苏安娜逮住、尽数击碎。
战斗结束了。
东方青松了口气，怀里的浅井响却顺着她的手臂滑落，瘫坐在地。
她低着头，黑色的长发遮住了脸，肩膀在微微颤抖。
“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哭腔。
众人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之时，织女走上前去、在她面前蹲下。
那双和浮士德一样的青色眼眸，此刻满是真诚。
“响……”织女向她伸出了手，再一次，“你们还想重新成为魔法少女吗？”
浅井响抬起头，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又看了看周围的同伴。
她们的脸上没有嘲笑，没有怜悯，只有关切和等待。
可她……真的还有资格吗？她犹豫了，蜷缩起身体，想要逃避这一切。
“同伴？我这个样子，能做什么，当你们的吉祥物吗？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浅井响的的声音颤抖着、哽咽着，短短的一句话中充满了自我厌弃。
“对不起。”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她站起身，走到织女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织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慌乱地看着周围的同伴。
“是我自作主张杀了你，这才酿成了大祸，我对你们的结局负主要责任。所以，对不起。”
她看了一眼织女，那张脸和她破碎记忆中那位导师渐渐重合，一股难以言喻的悔恨与酸楚涌上心头。
“我……一直活在悔恨里。”
东方青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
“所以我才一直照顾着响，所以才珍惜每一个还在的人，我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我在意的人。
“如果战斗是唯一的选择，如果成为魔法少女就能保护响、保护大家，如果我还能派上用场……”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决意。
“那么，我愿意。”
给出回复过后，她就转过身，向浅井响伸出了手。
浅井响愣住了，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东方青的背影。这个一直陪着她、照顾她、甚至纵容她自暴自弃的人，竟然先一步做出了决定。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惊讶，有不甘，还有一丝被抛下的委屈。
织女看了看浮士德，又看了看东方青，顺便瞥了一眼地上的浅井响，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当然，欢迎回来，青……不，西西里。”
“喂！”浅井响终于忍不住了，她撑着地站了起来，因为腿脚不便，身形有些摇晃，“谁让你自作主张了！明明说好了两个人一起面对——不，等等，你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先我一步开口的是吧！”
“我不知道，响，这是我真实的想法。”
浅井响没有听东方青解释，她别过头去，不去看众人，声音虽小，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也算我一个。”
话音刚落，她就抬起手，没有去和东方青握手，而是蹒跚着跃出一步，没好气地拍掉了伸过来的手。
“你干什么？！我自己能走，今天不需要你了！”
“只有今天？”
“明天也是，后天也是！”
看着这对欢喜冤家，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事件还未解决，一切仍在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