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院里很安静，只有舞台上传来悠扬的笛声。
众人坐在暗红色的座椅上，心情复杂。
不久前，她们还在这里与“耶律哥”的使徒们进行了一场生死对决，而现在，她们却成了观众，即将观看对方精心准备的下一场戏剧。
这种身份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感到一丝荒谬。
不过，仔细想想，如果说是生死对决似乎也不太对，除了精神损伤，这些宝剑使徒几乎没对她们造成什么伤害。
浮士德的视线扫过前排那五位使徒的背影，心思飞速转动。
合作的基础是共同的利益与足够的情报。
“耶律哥”显然掌握着她急需的、关于这个世界真相的拼图，而她则是对方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主角”。
这是一种危险的平衡。
浮士德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多想，全神贯注地盯着幕布后的舞台。
舞台上的布景非常简单，一片用柔和光线勾勒出的无垠草原，远处是连绵的丘陵。
一个穿着朴素麻衣、身形高大的男人轮廓出现在舞台中央，他就是牧羊人。
旁白声随之响起，那声音苍老而平缓，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牧羊人。他和他之前的许多代牧羊人一样，守护着一片广袤的草场和一群温顺的羊。”
在一众木偶羊的环绕下，牧羊人不知疲倦地劳作着。
他驱赶恶狼，修补栅栏，引导羊群去往水草最丰美的地方。
在他的照料下，羊群日益壮大，每一只羊都膘肥体壮，毛色光亮。
“牧羊人深爱着他的羊群，他熟悉每一只羊的习性，关心它们的健康。在他的注视下，羊群远离了饥饿与灾祸，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旁白到这里，舞台上的气氛一片祥和。
“这看起来还挺治愈的。”甚至还有魔法少女小声嘀咕了一句。
但浮士德和织女却不这么认为，首先，“注视”这个词就不太对，很容易让她们联想到更多。而除此以外，按照“耶律哥”的一贯作风，这片祥和必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果然，旁白的声音一转：
“但是，牧羊人牧羊，并非是为了给羊群创造一个乐园。他是为了自己的生计，为了填饱家人的肚子。”
舞台上，牧羊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将一些散发着幽幽绿光的草料，撒在了羊群最爱的一片草地上。
“为了让羊肉更鲜美，羊毛更丰厚，牧羊人会使用一种特殊的草料。”
灯光聚集，打在一只吃了草料的羊身上。在众人的注视中，它身上的羊毛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很快就变得无比厚重。
那只羊很快就有些走不动了，不知是被过量的羊毛彻底压垮，还是这只羊的生命力在可怕的长毛速度中飞速流逝了。总之，没过多久，它便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站起来。
牧羊人熟练地走上前，将它的尸体拖走。
“这种草料，是牧羊人家族代代相传的秘方。一旦生效，这种草料既能让牧羊人一次性收获大量羊毛，也能让羊的肉质和营养在临死前达到最完美的程度。
“然而，这种草料并非对所有羊都立竿见影。还有一部分羊，在吃下草料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旁白继续着，灯光再次聚集，同时打在方才吃过特质草料、却没有直接爆发长毛而死的羊身上。
“取而代之的，是它们更容易染上一种奇特的慢性病。”
聚光灯全部关闭，舞台上的大屏幕亮起，重复播放着日月飞速循环的画面。与此同时，一只吃过草料且存活的羊的身体开始微微发光，被舞台装置抬高到最显眼的地方。
它的毛色变得更加油亮，毛发生长速度稍稍加快，体格也比同类更健壮。
“这种病同样会让羊的产出同样变得优质，只不过更加可持续。但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得了病的羊，会变得异常胆小，极易受到惊吓。
“好在，牧羊人足够细心，他的草场足够安宁，羊群很少会受到惊吓。”
看到这里，唐汐澄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那个在无尽的绝望中，选择沉入河底的自己。
那种因为外界一丝风吹草动就濒临崩溃的感觉，和这只得了慢性病的羊，何其相似。
“在漫长的岁月中，自然做出了它的选择。”
旁白的声音变得愈发低沉。
“那些吃下草料就死去的羊，它们的基因很难延续下去。而那些得了慢性病却能活得更久的羊，则将这种特性一代代地遗传了下去。”
舞台上，时光飞逝。
羊群的构成发生了悄然的改变。
那些对草料反应剧烈的羊越来越少，而几乎整个羊群，都成了那种外表健康、内里脆弱的病羊。
“最终，牧羊人的草场上，遍布着这样的羊。它们看起来无比繁盛，却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只需要一根最细微的针，就能引发一场盛大的毁灭。”
画面定格。
一只受惊的兔子从草丛中窜出，引发了一只病羊的尖叫。
这声尖叫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整个羊群陷入了无法控制的恐慌，它们疯狂地奔跑、冲撞，最终在极度的惊吓中集体倒下，死去。
舞台上，尸横遍野。
牧羊人从远处走来，他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收获的平静。
“这些死去的羊，它们的肉却并没有完全‘死去’。即使过去数年，这些肉也依旧保持着新鲜与美味。一场小小的骚乱，便能为牧羊人一家，提供很长一段时间的食物。”
“这……”夏芹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牧羊，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以整个羊群为代价的骗局。
尹煜贞的脸色变得苍白。她想起了《终末战乱》的故事中，那个因为华贵人偶的死亡而崩溃的世界。
“我们……就是这群得了病的羊吗？”
如果如此，那所谓的“资格”就不过是那致命的草料，让她们获得力量，也让她们的灵魂变得脆弱不堪。
而神明，就是那个冷酷的牧羊人。他看着她们挣扎，看着她们在小小的“惊吓”中走向毁灭，最终成为维持他统治的“食粮”。
“不。”浮士德眯起眼睛，“‘我们’……还没有登场。”
舞台上的帷幕，在这一刻缓缓合上。
所有人都知道，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