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莲没有跟着大家一起讨论。
当她发现唐汐澄不知何时离开了人群后，一种莫名的担忧攫住了她。
她沿着上次的路径拾级而上，最终在二楼那个幽暗的包厢露台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灰色身影。
她独自一人瘫坐在那里，背影在剧院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
司空莲在原地纠结了很久。
她想上去看看，可她又想到自己根本不会社交，更不用说安慰他人这种事情了，她甚至害怕自己现在过去说两句反而产生了副作用。
不，这就是自己必须要踏出的一步，小老师，请你给我力量……她默默祈祷着，脑海里不断浮现着浮士德安慰她、包容她的那一幅幅画面：
“没关系，我们是来约会放松的，不用非要勉强自己哦~”
“莲莲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也没必要逼自己去做，交给我也是完全可以的。”
小老师……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朝着二楼的楼梯走去。
她一步步走上楼梯，最终在离唐汐澄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依旧静静地看着楼下讨论的众人，没有任何动作。
司空莲又犹豫了。
她该怎么开口？直接问“你还好吗”会不会太唐突了？
就在她百般纠结时，唐汐澄却先一步转过了身。
“是你啊。”她的声音很平静，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仿佛只是在欣赏戏剧时偶然遇到了熟人。
“我……”司空莲的喉咙有些发干，“我看你一个人在这里，有点担心。”
她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语气有些笨拙，但很真诚。
唐汐澄的笑容没有变化，她靠在露台的栏杆上，看着楼下的舞台。
“谢谢你，我没事。”
“可是……你看起来不太好。”司空莲小声说。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平静只是一种伪装，那双灰色的眼眸深处，是一片死寂的空洞。
“是吗？”唐汐澄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
司空莲被问住了。
是啊，她应该是什么样？嚎啕大哭？歇斯底里？
好像都不对。
“我只是……”司空莲绞尽脑汁，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想帮你，就像你上次在湖边帮我那样。”
听到这句话，唐汐澄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她们给我看了我的过去。”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在‘终末战乱’那时，我们只知道织女……■■■走进了高塔，并认为她只是去交付星宫牌。
“她叮嘱过我们，交付星宫牌之后会开启一场类似于守城战的战争，规模也不会很大，让我们不用惊慌。
“所以，那些怪物不断涌出的时候，我们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很快就分好了计划各自出发了。
“我和煜贞负责清理那些不断涌出的怪物，我负责圣塔中心的那片区域，她则前往外围阻止它们进一步蔓延。
“分别之前，我向煜贞承诺，如果有了■■■的消息，就由我负责守护她，并且要像那次绝境时守护煜贞一样守护她。
“然而，我们很快意识到，怪物的数量有些过于多了。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青穿过层层包围来找我，说……”
唐汐澄欲言又止，下意识咬住了嘴唇。
“■■■骗了我们，她才是怪物的源头。所以，青要去杀死她。”
司空莲的心揪了一下，她想起了那出戏里，华贵人偶自尽后涌出怪物的场景。
“她要去解决问题的根源，但她也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了。她问我的意见……因为她知道，我和■■■的关系。”
唐汐澄的指尖在冰冷的栏杆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是站在大义那边的朋友，一边是并未告知我们真相的……我爱的人。
“我最后还是点了头，还把自己的愿力分给了她。然后，我就一头扎进了怪物堆里，什么都不去想。
“又是不知多久过去了，等到怪物的数量下降到了一定程度，我才再回到了圣塔，而那时……”
她的声音顿住了，仿佛被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
“那时展现在我面前的，就是那些我们熟悉的故事了。”
她看到了■■■的尸体，她知道自己没能保护好她，她把她埋葬了，这让她十分自责、心如刀割。
她听到了煜贞的质问，然后她们打了一架，这让她陷入了极度羞愧，只觉得自己愧对承诺。
她们没有找到东方青和浅井响，她们最后的两个同伴也失踪了，她们一步步踏入了绝望。
“再后来，我们遇到了‘宝剑国王’，我当时已经失去了作战能力，而煜贞则会直接被它吞噬，我们根本无法反抗。
“所以……她选择了把我推开。吞噬需要时间，而在这段时间，我完全可以逃离战场、远走高飞。”
唐汐澄的声音哽咽着，却没能流出眼泪。
“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走到一条河边，看着水里的倒影，然后……就走了进去。”
她把那段撕心裂肺的过往，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调，平静地叙述了出来。
司空莲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安慰的语言，在这样沉重的真相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能学着小老师的样子，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了唐汐澄冰冷的手。
“对不起……”她只能挤出这三个字。
唐汐澄没有抽回手，她只是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要道歉？这又不是你的错。”
司空莲笨拙地组织着语言：“我只是……觉得很难过。你经历了那么多……”
她想说些什么来开导对方，想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些都是空洞的废话。
她急得脸颊都有些发烫，最后只能泄气地垂下头。
“噗。”
一声轻笑从旁边传来。
司空莲猛地抬头，看见唐汐澄正看着她，那双空洞的灰色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你这个样子，还真是……”唐汐澄摇了摇头，嘴角的弧度柔和了一些，“一点都没变。”
虽然是被吐槽了，但司空莲却莫名地松了口气。
至少，唐汐澄不再是那副仿佛随时会碎掉的样子了，她好像阴差阳错地安慰了对方。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