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唐汐澄那么一笑，司空莲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挠了挠脸颊，小声嘟囔道：“我……我本来就不擅长安慰人。”
“我知道。”唐汐澄收回了视线，重新望向楼下，“不过，还是谢谢你。”
露台上再次陷入了沉默，但气氛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凝重。
过了一会，唐汐澄忽然开口。
“你对她们今天的表现，有什么想法？”
“她们？”司空莲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尹煜贞、东方青和浅井响。
她回想了一下刚才那场短暂却激烈的战斗，认真地组织起语言。
“青小姐很厉害，战斗经验非常丰富，战斗嗅觉敏锐，而且也很冷静。浅井响小姐……虽然看起来状态不好，但她还是努力地想要战斗，战斗意志也很坚定。至于尹煜贞小姐……”
司空莲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红发女孩最后化作流星、发起决死冲锋的画面。
“她很勇敢。”
怎么憋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话啊！司空莲再次羞红了脸，她本来试着想学对方那样像念小说一样侃侃而谈，结果却整段都垮掉了。
“是啊，很敏锐、坚定、勇敢。”唐汐澄轻声重复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我……做不到像她们那样。”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那种人。”唐汐澄摇了摇头，“我没有青那么冷静，也没有响那么决绝，更没有煜贞那种……愣头青一样的内心。我……做不到。”
听到这句话，司空莲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她想反驳，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我觉得，你弄错了一件事。”司空莲鼓起勇气，直视着唐汐澄的眼睛。
“嗯？”
“她们……其实也算不上是真正勇敢、坚定的人。”
唐汐澄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
司空莲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话也说得越来越流利：
“你没看到吗？煜贞小姐在重新变身前，怕得全身都在发抖。她在和‘明断’战斗的时候，也完全是被压着打，好几次都差点被打倒。
“响小姐就更明显了，她从头到尾都在自我怀疑，连使用力量都做不到，最后还是靠着大家的帮助才站起来。
“青也是一样，她和响小姐一起的经历决定了，她在很多时候都会第一时间关心响小姐，而所谓关心则乱，我一点也不觉得她能在那种时候冷静。
“她们和你一样，都很害怕，也很脆弱。”
司空莲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话也说得越来越流利。
“那为什么……”
“因为她们有前进的理由。”司空莲的语气异常笃定。
“青小姐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她在意的人了，所以她选择战斗。
“响小姐……我猜，她大概是为了东方青小姐吧。她不想再成为那个需要被保护的累赘。
“而煜贞小姐，她是为了保护大家，为了不再重蹈过去的覆辙，所以才逼着自己站了起来。
“她们的勇敢，不是因为她们不害怕，而是因为她们有比恐惧更重要的东西要去守护。”
司空莲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想法，说完才发觉自己好像有点说教的意味，脸颊又开始发烫。
唐汐澄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她看着楼下，那些熟悉的面孔久违地站在一起，废墟之上，仿佛开出了一朵脆弱而坚韧的花。
是啊，理由。
她前进的理由是什么呢？
为了复仇？她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了赎罪？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却又不知道该向谁赎罪。
“所以……”司空莲的声音把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我不会劝你振作起来，也不会逼你去做什么。”
司空莲转过头来，微笑着继续说道：
“我只是希望……你能多看看她们。
“感受她们的情感，她们的挣扎，她们的……愿望。
“或许，你也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前进的理由。”
司空莲说完，便不再开口。
她觉得自己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只能靠唐汐澄自己。
夜风吹过，拂动着两人灰色的发丝。
许久，唐汐澄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
夜深了。
公寓里，唐汐澄独自坐在床边，没有开灯。
窗外的月光洒在地板上，勾勒出房间里家具的轮廓。
她脑子里很乱。
使徒给她看的那些过去，司空莲对她说的那些话，这几日都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不断回放。
“住手！快住手！都怪我，是我杀了你……”
尹煜贞那充满自我厌弃的哭喊，仿佛还回响在耳边。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冰冷河水灌入肺部的疼痛。
她不怪尹煜贞，一点也不。在那种情况下，换做是她，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只是……觉得很累。一种从灵魂深处泛起的疲惫，让她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想起了司空莲的话。
前进的理由……她的理由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
或许，她根本就没有理由。她只是一个被过去束缚的亡魂，一个多余的人。
就在她沉浸在无尽的虚无中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咚咚。
唐汐澄没有动，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
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地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
她没有开灯，只是通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红色的长发，有些局促不安的表情。
是尹煜贞。
她来干什么？唐汐澄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汐澄……”尹煜贞看到她，似乎松了口气，但表情依旧很紧张。
她今天没有回家，下班赶来之后，她留在了“魔法可颂”，似乎去了司空莲那里。
“锵锵——”
尹煜贞直接将一直藏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递到唐汐澄面前。
那是一个玻璃球体，里面用彩色的沙石、微缩的水草和贝壳，构建出了一个精巧的海底世界。几条小小的、用树脂做成的鱼，悬浮在透明的液体中，栩栩如生。
“这是……送给我的？”唐汐澄有些意外。
“嗯。”尹煜贞重重地点了点头，热情地直视着她的双眼，“是重逢的礼物！”
唐汐澄接过那个小小的生态球。
玻璃还有些温热，带着制作者的体温。
她看着瓶子里那个宁静而美丽的小世界，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灿烂笑着的红发女孩。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各种趣事，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笑得前仰后合的女孩。
她想起了她们共同的经历，她们一起在河边散步讨论情感问题，她们一起从学校的恼人夏令营逃跑、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她们一起分享着彼此的秘密和梦想。
那些被“终末战乱”的阴影所覆盖的，温暖而明亮的记忆，在这一刻，悄然复苏。
她抬起头，看着尹煜贞，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我很喜欢。”
看到她的笑容，尹煜贞也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她有些傻气地挠了挠头，然后直接朝着对方扑了上去。
“你喜欢就好！”
过去的伤痛或许无法轻易抹去，但至少在这一刻，她们之间的那道裂痕，正在被一点点地填补。
“谢谢。”
唐汐澄的声音有些沙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