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渴……”
夜深了，浮士德想要下床找些水喝，双腿却无论如何都不听使唤。可她的嗓子干得出奇，不得已只好支起胳膊爬向床头。
不管她怎么尝试也无法将水杯拿起，这令她焦躁不安，只好更用力地去触碰。直到她重心不稳滚下床铺，连带着将玻璃杯一同打碎。
借着月光，侧倒在镜子面前的浮士德终于看见，自己所变的那条毛虫的丑恶模样。
浮士德在床板上惊醒。
她变回蓝发少女的模样，颤抖着走向镜子，心有余悸地注视着自己。
……
天琴市，顾名思义，是在“天琴座”辖区中建立的城邦，而中心圣塔就是这一辖区的管理系统所在之地。以圣塔为中心，一轮轮环形的魔法阵在天空中展开，并围绕着中心缓缓旋转，这也是市中心的“星环区”这一行政区划名称的由来。
昨天与夏芹分别之前，两人约定在圣塔下相见。毕竟浮士德人生地不熟，有个本地人带队，生活物品的准备过程会简单不少。
她可不想自己那为数不多的启动资金再被某些刺客偷袭。
“那个女孩穿得好有个性啊……”
“是在cosplay吗？”
一本书走在大街上还是有点引人注目的，所以浮士德选择以蓝发少女的模样示人。
作为奥秘书的功能之一，浮士德可以选择不被特定生物的特定感官捕捉到的，以让自己达到隐身效果。之前她被夏芹发现时，或许就是不小心开启了自我静音。
但她现在并不需要那样做。
“在这边。”
浮士德不去理会路人的窃窃私语，朝着街角的夏芹挥了挥手。
“来了来了。浮浮今天没那么透明了呢~”
“啊，因为获得了新的星宫牌嘛，虽然是重复的，但也提高了一些魔力上限。”
魔法少女变身需要两种力量维持，一个是她们自身的精神力，即充盈的特定情绪；另一个就是育成人提供的魔力。
魔力，一个玄学的东西，一般电子游戏中会以MP，也就是蓝条的形式体现。而对如今以书为本体的浮士德来说，魔力就是她的构成成分，可直接视作HP，消耗魔力可以直接等于无痛的割肉。一旦消耗过量，就会表现为透明化。
“那就好，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嘛，至少恢复了。”
浮士德在变身之前就是那种一旦碰上什么大事，会在心里反复去联想、去预测的类型。因此，可以说，在经历了一系列转变之后，她昨晚几乎没怎么睡。
“嗯……是在圣塔里睡的吗？”
夏芹眨了眨湖蓝色的眼眸，主动岔开了话题。
“倒也不是，塔里现在还没什么东西。——喏，我是在那边休息的，那里就是王庭为我们准备的活动据点。”
顺着浮士德的小手，夏芹看到了一间废弃多年的三层咖啡厅。
“我记忆中那家咖啡厅装修过后根本没动过，一直好奇原因，原来那里其实是我们的据点啊！”
“嗯，等我打理好之后，夏芹也可以选择搬过来住。”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两人一起办好了电话卡，朝着商场的方向走去。
“那么，接下来就该……”
“该给浮浮挑一些衣服了~”
“衣服？！”
“刚才的路人和工作人员什么反应，浮浮也看到了吧？”
“嘛，其实我没那么在意就是了。这次出门主要还是因为商场附近有使徒活动迹象，想着带夏芹过来调查一下来着。”
而且她并不想用掉太多初始资金，她的首月绩效已经因为素质三连而和她告别了，接下来她最多只能通过完成净化任务增加活动经费的方式操作一番……
“那可不行！人靠衣装，浮浮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不能只穿着神官服吧！”
“可、可爱的女孩子，我不是我没有。”
“好啦好啦，走吧——”
.……
侧过头去，灰色的遮光帘外有人在窃窃私语。
低下头去，青色的整套内衣如恶魔般引诱着她。
抬起头来，蓝发的少女不甘堕落，耳根绯红。
没错，浮士德被强制送进了更衣室里。
“这是一场试炼。”
浮士德紧闭双眼，“奥秘书”无风自动，湛蓝的光芒亮起，神官服从外袍开始逐层化为魔力回归书中。现在，能够遮蔽浮士德纤弱身体的仅有垂至腰际的发丝。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彻底放空思想后，浮士德才真正开始了战斗。
“这、这东西怎么扣不上……
“不对，没地方可扣，好像错位了……
“扣呢？！”
手都酸了的浮士德又急又恼，情急之下下意识睁开了双眼。
肩带滑落。
意料之外的是，她在睁开眼后并没有太多害羞的感觉。
她只感觉悲伤，失去了很多又没有得到什么的悲伤，进而演变成了一种空虚。
她又想起了昨晚，自己变成一条恶心的蠕虫的那场梦境。
“浮浮，你没事吧。”
夏芹满是关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没事……”
啪嗒，啪嗒。
镜中，悲伤从少女的青色眼眸中满溢，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到地板上。
她这是怎么了，她遇上了什么悲伤的事情吗？她只不过是变成了一个陌生的自己，找到了一份怪异的工作，这……这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吧？
“如果没事的话，怎么会躲在这里哭呢？”
门帘轻轻拉开又拉上，柔软的触感从背后传来，若有若无的柑橘香飘入鼻腔，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拭去泪痕。
在夏芹温暖的怀抱中，浮士德逐渐放松下来。
“我，我只是还有些水土不服罢了……”
面对眼前的嘴硬少女，夏琴微微笑着，抚摸着她天鹅绒般的蓝色秀发。
……
最终，浮士德还是赢得了这场试炼。
“锵锵~”
她看见镜中的那长发束成双马尾、身穿荷叶边白衬衫和浅蓝吊带长裙的自己，以及站在自己身后双手叉腰的夏芹时，一切恐惧都消散了。
“嗯哼，是不是变得可爱了不少~”
“……嗯。”
浮士德心底升腾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双手时不时在身前交织、拇指来回交叠，时不时来回捋两下头发。
这样的改变，似乎也不错……她确认了脑海中浮现的想法。
如果她不去接受这个新的自己，那么在回家之前的不知多久的时间中，要怎么面对自己呢？那样的她，又要怎么以导师的身份培育魔法少女们呢？
“看到了珍贵的东西啊~”
夏芹陶醉地打开手机合影留念，然后亮出了付款码，对浮士德比了个“嘘”的手势。
“明明我才是上司来着，年龄也是我更大一些。”
眼看已经无法阻止，浮士德刚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说起来，浮浮之前的制服是能变回魔力的，那能不能用魔力自己做衣服？”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魔力并不是点击就送的超能力。例如服装制作这一方面，魔力可以说是集合了面料生产、裁剪、缝制等工序的高效一体机。
“问题是，我连缝纫机都不会用，操作这个一体机对我来说还是太远了。
“不过，如果是已经穿着的衣服，是可以和我一起化为魔力的，毕竟复制粘贴谁都会。”
啊，恢复精神了呢……看着眼前的女孩又开始颇为认真地翻看书本，夏芹的心情也明朗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呢~”
两人无言走出了商场，但浮士德并没有对这份沉默感到任何尴尬，只感觉自己视线中弥漫着弥漫着奇妙的色彩。这座陌生的城市是如此的新奇，如此的吸引着她去探索，她从未如此期待接下来的时光、期待与这座城市的新朋友们相遇。
“那个，夏芹。”在浮士德还未意识到时，言语就已经脱口而出，她的脸颊发热，手指依然交叠着，“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语毕，她才愈发感觉羞耻，只想找什么遮住自己的脸，于是迅速捋了捋下垂的侧发，而后将双马尾捧在面前。
夏芹愣住了。
这孩子怎么回事，太可爱了吧！这是要做什么，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浮浮也对我有意思吗？之前来救我，让我来做魔法少女，也是有这层考虑吗……
不，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我应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夏芹的脸上时而陶醉，时而惊讶，时而恍然，时而焦急，然后突然以闪击战般的气势拿出手机给浮士德拍了张照。
她找的第一个魔法少女是不是有些不正经……浮士德看得一愣一愣的，呆站在原地。
“啊！那个，不用谢，毕竟浮浮也救了我对吧。”
夏芹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摸了摸浮士德的头，手感非常好。
“嗯……”
浮士德闭上眼睛，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而且，我们也交换气味了。浮浮身上是带点花香的书本味道，嘿嘿~”
这家伙果然不太正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