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还有不少空座的书房内，分开的两人躲避着直射入窗的阳光，靠在墙角席地而坐。
周雅文已经猜到了，竹签上的内容只有浮士德能够看到，在那一瞬间，那个内容就会套在在场的人的身上。而那个人在执行内容期间会被强制控制，并在结束后失去那段记忆。
也就是说，她可能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对浮士德做过什么事情了。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的氛围这么尴尬吧……周雅文单腿翘起，一手搭在膝盖上，偷偷注视着浮士德。
浮士德却对当前的状况愈加困惑。虽然能一眼看出这个隐藏的使徒夺取魔力的规则就是抽签，但她察觉不到魔力的异常流向，也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在最初的竹签折断时被拉入幻境。
再加上时不时就会被竹签控制的周雅文，这一切都搞得她心烦意乱，也算是明白了外邦的处境，理解了失乐园所形容的“胃疼”。
她并非厌恶周雅文的触碰，只是感觉对方在被控制的情况下对自己进行的那些亲昵行为……只让人感觉到空虚和愤怒。
因并无感情的暧昧而空虚，因破坏形象的控制而愤怒。
浮士德是个很难分辨自己感情的人，在夏芹那时是，在现在依然是。她能察觉出夏芹对自己的爱慕，但却不知道自己对夏芹究竟是关照、依赖还是相同的爱慕。她也能察觉出周雅文对自己并不只是单纯的“敬爱”，但也不知道自己是把她看做朋友、“哥们”还是其他关系。
再加上，她真正的“自己”和她们之间还隔着一层名为“浮士德”的隔阂，每次她去回应她们的时候，她都会感觉自己在刻意地控制，刻意画出一条线。
“雅文，”如商场那时一样，内心的话语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是个很有距离感的人吗？”
“是。”
对方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但我没资格说你。”
周雅文回想着自己的经历，如果她单纯认为夏芹是有些不对付的麻烦朋友和同事、浮士德是值得敬爱的朋友和上司，又为什么会热衷于去逗夏芹、和她打闹，为什么会在喂浮士德吃巧克力时内心动摇，为什么会在看见了那一晚贴近的人影后变得低落呢？
她搞不清自己的感觉，于是在很多时候，会主动后退一步，然后用一些自己擅长的不合时宜的行为糊弄过去。
嘴上说着自己会展露心声，实际上只是表演成“自己没有心声、自然也就从未隐藏”的模样……
“雅文。”
浮士德抱紧双膝，埋低脑袋，蓝发遮盖住的青眸闪着泪光。
“你认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雅文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坐直身体轻咳两声：
“有些飘在天上的人吧。时高时低，拿捏不准，和地面上的我们之间隔着看不见的天空。”
“你很少这样子说话呢。”
“嗯。”周雅文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你也是，明明平时和我一样，都像是在表演什么。”
“诶？”
浮士德抬起头，注视着这个将她拆穿的敏锐少女。
“我觉得你不用那样，就算哪天醒来，你发现自己没办法从书变回人了，或者变成了其他什么东西，你也还是我认识的老大。不只是我，对夏芹、白微、司空莲来说应该也是如此。”
“我也，还是我……”
浮士德的身体靠着墙下滑了一些，十分动摇地看着自己的手，握拳，松开，来回往复。
“那……那你呢？”
“不用担心我，我是不会变的。”
她习惯性地搬出积极的情绪，竖起拇指。
唰唰唰。
“呃，老大，这是……”
浮士德不语，微笑着晃了三圈签筒，抽出一支竹签。
【选择一个人，接受ta的膝枕。】
周雅文木讷地走到浮士德身侧，机械地躺下，控制结束即将起身时，却被浮士德按住了。
温柔的轻抚，柔软的触感。周雅文刚清醒过来，映入眼帘的便是缕缕垂下的浅蓝发丝，它的主人正轻闭双目，带着和煦的微笑拂过她的头发。
“不~行，你可是推着我走了最后一步，怎么能自己留在原地呢？”
装模作样地表演了一番后，浮士德睁开单边眼眸，食指在唇前竖起，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如耳语般轻声说道：
“有种微妙的共犯感，是吧~”
霎时间，周雅文觉得自己在往下坠落，而后轻柔地摔在成堆的棉花上，只留下一瞬之间飞升的心跳和变得滚烫的面颊。
“好了好了，这就当成我们的秘密吧。”
“啊？啊……好。”
周雅文有些呆愣地撑起了身体，让浮士德有空间起身。
“多亏了雅文，我知道这个卑鄙使徒的藏身位置了。——没错，是那句‘我也还是我’。”
在雅文的心理疏导下，浮士德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己身上，当时她就想到——如果魔法少女们没有异常的魔力流向，那她自己呢？
她于是将试验融合进了二人的谈话中，确认了自己身上也没有异常的魔力流向。但是，如果使徒并未将她的让她的魔力“流出”呢？
光芒闪过，卡蜜尔再次变身，等候着浮士德的指示。
“我已经发消息让她们等在门口了，现在……”
浮士德轻轻握住卡蜜尔的手背，将“望”的枪口引导到自己的额头上。
“开火吧。”
没错，她认为使徒潜伏在自己的身体里，通过触发“抽签规则”，如分披萨般分割着自己的魔力，但是并未将它们带走！
所以她探测不到魔力流动！
“这是不是——不，没事，我相信你，义母！”
嘭！
卡蜜尔毅然扣动扳机，魔力子弹从枪膛射出，但并未贯穿浮士德的脑袋。
啪——
筒中竹签在刹那间一同折断，赤红魔力夹杂着些许浅蓝，如迸射的血液般从浮士德的脑后飞溅而出，飘飞如血染的婚衣头纱，灵动如羽化的绚烂蝶翼。
浮士德将双臂于胸前交叉。魔力流淌，随着她双手下压化作丝线，将涌动而出的蝶形使徒重新捆缚进茧中。
“卡蜜尔！”
与此同时，夏洛蒂推门而入，和卡蜜尔相视一笑。
蝴蝶挣脱破茧，挥动翅膀洒下无数鳞粉。周遭万物的色彩被尽数夺去，只留下黑白二色，又在一阵闪烁过后，被不知从何处打下的暗淡灯光镀上一层枯黄。
这才是真正的幻境。
借宿在浮士德身上的，可移动的幻境。
“接下来就是我们熟悉的部分了，上吧！”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