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浮士德从床上醒来。感觉嗓子干渴得出奇,她想要下床找些水喝,但她的双腿却无法控制。
此刻,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在做梦,而且是一个曾经做过的梦。
与上次不同的是,她这次的视线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分隔,似乎在束缚着她、又像是在保护着她。
她不再能爬向床头柜寻找水杯,索性直接翻身摔在了木制的地板上。
借着月光,她隐约看见镜中的自己不再是过去的那条蠕动的肉虫,而是如她所想,变成了一只蛹、即将破壳而出的蝶蛹。
蛹体如心跳般的律动逐渐加快,视线中模糊的分隔似乎越来越薄,直至撕开一道裂口,让月光清澈地洒在她的脸上。
她的内心燃起了无限的憧憬,颤抖着伸出纤细的胳膊,拨开那道裂口,挣扎着再度降临于世间。
被蓝眼泪浸润的身体裸露在空气与月光中,寒冷让她的头脑进一步清醒。她擦去脸上的水渍,看清了镜中的蓝发少女——身后湿漉漉地挂着蝶翼的自己。
她试图趴到镜子上欣赏自己那崭新的身体,却感觉自己的手脚依然被什么东西缠绕着、无法前进。
她低头看去,一团团黑色的扭曲线条化作了一只只的手,正要把她拖回蛹中。
在漆黑的蛹内,一个声音喃喃着一个名字。
张渐台。
……
感受到脸上被戳的触感,浮士德发出一阵鼻息,迷糊地睁开了双眼。
“雅文……怎么回事,我的头……”
她还未能睁开双眼,就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自己的头颅中,疯狂搅动着她的神经,针扎般的痛感让她的全身都被汗水浸透,竟在酷暑时节感受到了绵延不绝的恶寒。
用魔力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后,她才撑起身体,侧坐在睡袋上,痛苦地敲打着自己的脑壳。
“雅文,帮我拿杯水,谢谢……”
身边的人并没有做出回应。
不出几秒钟,水流的声音就传进了浮士德的耳中,紧接着便是一阵清凉浇在了她的身上。
不对啊,雅文已经几分钟没说过话了,这很奇怪啊……她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艰难地睁开双眼,与一堆高低不平的眼球对上了视线。
她身边的根本不是周雅文,而是那条丑陋的胖头鱼。
此时的它正字面意义上地空游无所依,肚皮朝上,整条鱼翻转过来,有些诡异地盯着浮士德。
它那白花花的肚皮上豁开了一条口子,仿佛铅笔画出的无数黑色线条从鱼腹中延伸出来,如同一条条蠕虫般缠绕扭曲在一起,倒挂着形成了一条条细长的节肢,把胖头鱼活活变成了一只蚰蜒。
它正用两条缠绕的节肢高举着小钢盆,将水流缓慢浇在浮士德的身上。
“张……渐台……”
听见那水波般的声音呼唤着自己曾经的姓名,浮士德感觉本就满是冷汗的额头渗出了更多汗水,但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毕竟她已经面对过这么多的使徒,不再像以前那样一惊一乍了,甚至还有些想笑。
当你知道真的有一条胖头鱼想要取你性命时,你也会想笑的。
见浮士德醒来,那团黑线立刻停止了动作,扭动着缩回了鱼的肚子中,和鱼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浮士德挥了挥手,用魔力换好一身干爽的衣服后,就立刻钻出帐篷查看现状。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当她拉开帐篷时,映入眼帘的不是原本宁静的湖区,而是一团又一团的黑色线条。
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张白纸,各种事物根据线条的密度被分出了各类灰度,用杂乱的涂鸦构成了一幅滑稽的景色。但在浮士德的眼中,这般景色又好像处处都暗藏着既视感。
“雅文——”
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无法用奥秘书发出消息,只好来到湖边的板凳边,查看起周雅文留下的鱼竿。
鱼线断了……浮士德捂着脑袋,总感觉这样的情形不太对。在众多的既视感中,突然蹦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东西,让她既产生了希望又有些不安。
哒……哒……缓慢的脚步声从她的身后逐渐靠近。她回过头去,只看见一个由线团构成的黑色人影,只有它那镂空的五官透出瘆人的白色。
它就那样停在了浮士德的面前,不再前进。
“我们会帮你……”
明明只是一个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衍生物说出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浮士德却感觉自己的内心产生了动摇。
这家伙在说什么……浮士德皱紧眉头,决定还是变个身再一剑刺上去。
然而,水中渗出的一团黑线也缠上了她的手腕,仿佛要将她拖入水中的水鬼。
“不要再帮助暴君了……”
它们异口同声地说着,层层叠叠的声音刺进她的耳中。
她咬紧牙关,强行夺回了手臂的控制权,变身为“宝剑A”的魔法少女。
此时,巨大的阴影悬挂在她的头顶,衍生出黑色的线条,缠绕在浮士德的脖颈上。
“真正能送你回去的是我们……”
衍生物的声音交错着灌进了浮士德的耳朵。她强忍着头晕扯断了脖颈上的黑色线条,挥舞着西洋剑砍断逼近自己的线条。
“别再自相残杀了,来陪我们吧……”
越来越多的衍生物靠到浮士德的周围,口中共同诵念着相同的话语。
不知为何,它们的声音中仿佛有一种魔性,让浮士德下意识地相信着它们所说的话、下意识想要按照它们所说的那样做。
“在那之前,暂且留在我们这里吧……
“你会成为新的王,支配我们、征服一切……
“不必再向暴君卑躬屈膝,也不必再怀疑能否抵达那个结果……”
硕大的蚰蜒从它们身后的阴影中浮现,两个高低不平的光点引诱着浮士德遵从它们的意志。
“你们……怎么知道这些事情?你们一直在看着?”
浮士德扶着额头,试图用愿力驱散了心中的那些暗示。但每当她试图集中精神、想象出蓝闪蝶的模样时,似乎总会被其他东西引走注意。
她用不出愿力。
此刻,在众多衍生物的围困下,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想起了“叙事诗”将发簪刺进她右眼的景象,明白了使徒在已经把堕落之花塞进了她的脑袋里,这才是她头疼的真正原因。
这不仅干扰了她使用愿力的过程,也增加了它们“说服”她的可能。
“别再犹豫了,我们都受尽了压迫,如今都聚集在此,一同反抗暴君……
“我们能够获得自由,你能够完成夙愿,这对我们都好……”
它们所说的东西或许有些依据,但并没什么说服力。浮士德毫不犹豫地架起西洋剑,随时准备迎接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