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口的转椅上,浮士德注视着面前的杯子,一手撑住脸颊,一手拿着长柄匙搅拌着杯中的咖啡。
她还没注意到刚才放入的方糖已经融化,只是机械地保持着搅拌的动作。
“可以找一个与这团复杂关系无关的熟人……”
这一说法萦绕在她的心头。毫无疑问,这一提案的最佳人选是失乐园,但最近两天她偏偏联系不上这家伙。
而除了她以外,她确实不知道自己的熟人中还有谁有丰富的情感经历,能够倾听她、给她建议。
以前的这种时候,她通常会和夏芹聊天,但偏偏夏芹也身处这团人际关系的漩涡中……浮士德啜饮了一口咖啡,发现这杯饮料已经被她搅到有些发凉了。
唉,愿力,能不能直接把合适的人选放到我眼前啊……她无奈地靠在椅背上转了个圈,心绪繁杂地晃悠起双腿。
“我说什么来着,就是烤箱不知道哪个零件松动了,拍两下就好了,根本用不上找维修师傅。”
“但是你拍得有点太重了吧,侧面明显凹下去了一块!”
“汐澄,这都是小事。再说了,从内侧看不出什么问题,说明根本没有影响,反正你就说是不是被我修好了!”
“且等着吧,烤箱精灵将要问罪与你……”
“你被雅文小姐污染了吧,烤箱精灵是什么东西啊!”
织女和唐汐澄刚一上楼,就看见浮士德用一个奇怪的姿势盘腿坐在转椅上,整个上半身都以座椅为支撑横着拦在了过道上,蓝色的头发垂落在地,露出额头的脑袋正倒挂在半空中和二人对视。
“呃,浮士德小姐?”
浮士德并没有做出回应,只是眨巴着青色的眼睛,眼神逐渐欣喜起来。
唐汐澄朝着侧边挪开一步,确认浮士德的视线并没有跟着她移动,便朝着织女挥了挥手。
“汐澄?你们两个是不是串通好了什么东西?!”
“好!”浮士德按住裙摆,用两条腿带动自己的重心,直接从半倒挂的姿势站起,将双手搭在织女的肩上,“织女,我有话和你说!”
“等下,有话说就说,不要这么激动,我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啊!”
“不不不,我这么激动是因为找到了适合的倾听者。我也不是要你做什么,只需要你听就好了!来来来,和我从后门下去……”
“不要,感觉很不妙,汐澄,救我!”
然而,唐汐澄未挪半步,只是一味挥手告别。
“好好反省,织女,烤箱精灵是存在的……”
“什么东西啊——”
……
两个娇小的少女一前一后漫步在人行道上,车辆飞驰而过,如同一条流光溢彩的河流,将她们裹挟着前往大桥。
原本不情不愿的织女在此刻察觉到了弥漫在二人之间的微妙氛围,也就乖乖闭上了嘴,忍住打破气氛的欲望,默默跟在浮士德身后。
怎么回事,难道是像那些电视节目一样,告白之前先把女主带到一个预定的地点?不不不,不对,再怎么说浮士德应该也不会对她有兴趣。那难道是,像那些普法节目一样,把她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织女甩了甩脑袋,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而浮士德此刻依然在纠结着,只不过她纠结的不再是“说不说”,她意识到织女是个比失乐园更好的倾诉对象,因为哪怕对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她也能通过织女的格式化底层逻辑来防止那些秘密进一步扩散。
内心好像有点黑暗了……浮士德拍了拍脸颊,也克制住了自己进一步联想的欲望,现在还是斟酌一下语言,好好想一下“怎么说”为好。
“织女,其实我……”
浮士德停下了脚步,试着把自己已经准备许久的心声说出口,但还是失败了。
织女并没有因为她的奇怪行为而生气,只是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对她竖起大拇指。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双手有些颤抖。
浮士德笑了笑,重新迈开脚步,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切入话题:
“织女,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这是什么送命题吗?”
“不是,只是我……总之你放心说好了,骂骂我也没事。”
确认自己不会因为说错话而引来杀身之祸,织女扶了扶眼镜,思考着一个合适的答案。
“善良,幸运,缺少自信,心事太多。”
“嗯,我想你说的没错,但这些只是用作修饰的形容词……”
“更概括一些的话……虽然浮士德小姐被委以重任,但在我看来,你在本质上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罢了。”
浮士德趴在大桥的栏杆上眺望着河水,心中的失落随着那个名词的最终落定而升起。
“织女,其实我、我……”
她不是女孩子……明明这几个字是如此简单,明明织女是诉说这一心声的最佳对象,可她却还是做不到把它们说出口。
“浮士德小姐也像我一样,忘记了一些事情吗?”
“不,不是……我……”
“嗯……我猜,你碰上了一些工作上的难题?比如碰上了被抹消的事情,没办法说出口?不用怕,我已经用愿力模拟了幻境,诸王不会听见我们。”
“也不是这方面的事情,我想说的其实只是一件小事……”
“小事……难道是,我大喊大叫扰民了?!”
“也不是……并不是织女的事……”
织女每给出一个猜想,浮士德就更加惭愧一分。
她不知道自己这些事有什么不能开口的,但她就是说不出话,她对于这般无能的自己感到惭愧。
“我想想,不是大事,也不是和我相关的事情,结合这几天发生的那些……浮士德小姐,是在感情上受挫了?”
“算是吧。但这种受挫都源于我的幻想,因为我……唉……”
看浮士德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织女也急得要死。但织女也看得出来她现在那种充斥着消极情绪的状态,只能尝试着引导她。
“也就是说,浮士德小姐是在害怕某些事情会影响你们的感情,而你想和我倾诉这个原因、寻求解决方案,但也有些难以开口?”
“嗯,是这样……那个原因就是,其实我……”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浮士德再也承受不住,痛苦地抓揉着自己的头发。
“呃啊啊啊啊——”
“没关系,冷静一点,浮士德小姐。我们慢慢来,而且,也不用非要说出来……”
“其!实!我!不!是!女!孩!子!”
在抓狂的边缘,浮士德索性自暴自弃了起来,发泄般地把自己的心声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