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二人最初相见时，浮士德包容了她与生人相见时的胆怯，坐在她身边耐心地陪她聊着天，用请求帮助的方式温和地带她成为魔法少女。
在那之后，依然是浮士德不断包容着她对社交的恐惧，领着她同大家逐渐熟络起来，也会在各种宣传活动中避免让她做太多发言、甚至允许她不去参与那些活动。
当她选择搬家到公寓时，也是浮士德履行了承诺，代替她同父亲对话，完成了她的一个心愿，让她真正开始融入团队。
时过境迁，又到了现在，浮士德答应了她那任性的愿望，同意和她——一个没有社交能力、没有幽默感、没有魅力的阴暗角色——进行约会。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一直都是。
浮士德一直都在用那水色的温柔包容着她，成为了她名副其实的，小小的老师。
就像她的姐姐。
她甚至连姐姐的样子都已经忘记了，但当她看见浮士德那娇小的体型时，依然会幻视到那早早就离开了她、曾帮助她走出黑暗的姐姐。
此时此刻，在歌厅那夜没能说出口的言语再一次从她的心中涌出，想要冲破她的理智，将自己的真心托付给眼前这个一次又一次地给予自己帮助的人。
“小老师，我……”
又一次，明明是如此简单的几个字，却还是这样又一次卡在了喉咙之间。
与同伴们相比，她真的有资格向浮士德说出那几个字吗？就算她能够开口，她真的能承担得起浮士德给出的回答吗？就算浮士德给出的是正面回应，那么这个连正常的社交关系都难以独立维系的、孤僻而胆怯的她，真的能承担得起这份由感情连接的双向关系吗？
说不定……司空莲默默低下了头。
说不定，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现在的关系，不去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对她来说反而是更好的选择……想到这里，她咬了咬嘴唇，虽有不甘，但她明白这才是真正适合她的选择。
“我、我们还是先把剩下的馆区逛完吧？哈哈……小老师你看，要是我们拿着这些纪念品什么的东西，逛起来肯定是没有刚才方便的对吧？”
于是，她将未能说出口的三个字埋进了笑容背后。
浮士德看着司空莲那努力挤出的、略显僵硬的笑容，看着她那局促地摸向鼻梁的手指，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那笑容之后的东西，但并没有去追问、也没有点破。
浮士德重新牵起司空莲的小拇指，用一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轻快语气说道：
“嗯，莲莲说得对。那我们先去……”
“海豚剧场怎么样？”
见浮士德点头回应，司空莲打心底松了一口气，而后却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感。
她终究是退缩了，但眼前的少女却连这份退缩也一并包容了，然后温柔地将这个生硬的话题翻过一页。
她将所剩不多的柠檬茶一饮而尽，品味着那甘甜之中交织的酸涩滋味。
她们进到了企鹅馆。虽然在玻璃这一头的温度并没有变化，但当二人看见模拟的极地幻境时，还是产生了馆内的温度进一步降低了的错觉。
一群企鹅摇摇摆摆地在冰面上行走，或者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划出优美的弧线。
在如此的景色面前，孩子们终于不再像先前那般轻声细语，而是兴奋地趴在玻璃上、时不时发出一阵欢呼。
司空莲瞥了一眼浮士德衣服上的印花，现在，她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企鹅，只能笨拙地应付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并被一层无形的玻璃屏障封闭在自己的世界。
正当她暗自神伤时，浮士德突然晃了晃她的胳膊，然后指向角落中雪堆成的小山，一只还未换完毛的半大企鹅正独自呆在那里。
它正努力地想要爬上一块比较高的浮冰，但无论如何尝试，都会重新滑落到山脚下，甚至一路上滑落进水中。
它似乎已经保持这样的状态很久了，没有同伴注意到它，甚至连小孩子不再想去看它。
登上那座不足一人高的小山似乎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它就是那样一次次尝试，又一次次经历失败。
和她一模一样。
沉默再次降临，这一次的沉默变得异常沉重，让司空莲有些喘不过气。
但浮士德又戳了戳她的手腕，微笑着对她摇了摇头，随后伸出手指，摆成手枪的形状，对准那只小企鹅的后背。
“啪~”
随着浮士德从口中发出可爱的拟声词，那只企鹅再次扑扇着两只小翅膀攀登起那座雪山。登至半路时，它突然一个身形不稳，眼看就要再次坠落，却在挣扎中意外在厚实的雪堆上踩出了一个小坑，然后借助喙的支撑成功完成了攀登。
“怎么样，这样一来是不是才更像你？”
“你、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当然啦，白微是心里藏不住话，你是心事都被表情出卖了。”
完了，好像还真是……司空莲摸了摸自己的脸，回想起自己对着镜子研究表情的事情，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把那些心事全暴露给浮士德了。
“所以说啦，我从一开始就在告诉莲莲，不用逼自己，慢慢来就好。不管莲莲有什么想要尝试的事情，我也会尽我所能给予帮助。
“总之……在正常生活中，没什么必须要做什么、必须要怎么样之类的事情，也不用因为自己没能做成什么而愧疚，顺其自然，对吧？
“而且，我不是也有没说出的心事嘛，应该也被莲莲看出来了。”
“嗯。”
在浮士德的劝说下，司空莲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只做出了简单的回复。
但这次并不是因为那些纠缠反复的负面情绪，与之相反，这一声回复如此坚定。
“小老师，我——”
她想要借着浮士德给予她的力量，将自己方才并未说出口的那句话补充上，就如同那只最终登上雪堆的企鹅。
扑通——
在她开口的同时，一只只大企鹅接连跳入水中，掀起的浪花声音盖过了她的一切声音。
等等，刚才，是不是……司空莲的额头上不断渗出汗珠，她确信自己把那句话说出口了。
然而，那句话似乎完全被水花淹没了，但同时司空莲又害怕水花没能彻底盖过、导致浮士德真的听见了那句话。
“做得很棒！”
浮士德笑开了花，再次牵起她的手，只是并没有对她的告白做出任何回答。
“这样一来，莲莲一定能很好地把握住下一次机会！”
司空莲刚听到这句话时有些诧异，但很快便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小老师，意外地是个注重浪漫仪式感的人啊……司空莲笑笑，再一次给出坚定的回复：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