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光阴如同指间沙，哗啦一下就溜走了。
水帘洞内，湿漉漉的石壁挂着水珠，映着洞口透进来的光，别有一番清幽。洞中央的石桌有些年头了，桌面被划拉出纵横交错的线条，构成一个歪歪扭扭、充满后现代解构主义风格的简易棋盘。
孙悟空和哪吒正围着一堆颜色深浅不一的石子，进行着一场关乎荣誉（山上桃子的归属权）五子棋的巅峰对决。此刻的孙悟空，金色短发下的小脸蛋绷得紧紧的，金色的尾巴在身后不安分地扫来扫去，显示出主人的紧张。
哪吒扎着两个标志性的丸子头，小脸蛋红扑扑的，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她开局小手一挥，如同天女散花般，“嗖嗖嗖”几颗深色石子精准地落在棋盘几个关键位置，瞬间不下了一个阵法，她气势如虹的大喊道。“八卦阵”。她得意地扬起小下巴，嘴里还念念有词：“哼哼，看你这次怎么破我的绝杀阵！”
孙悟空见状，金色的瞳孔滴溜溜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身后的尾巴也得意地翘了起来，尖端还小幅度地晃动着，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猫咪。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对着棋盘猛地一抓，嘴里还大喊一声：“发动技能！顺手牵羊！”
只听“哗啦”一声，棋盘上哪吒辛辛苦苦布下的所有深色石子，在她那快得看不清的爪子下瞬间翻了个面，齐刷刷变成了浅色！
“哈哈！五子连珠！全是我的子，我赢啦！”孙悟空拍着石桌，桌上的石子都被震得跳了跳，她叉着腰，准备宣布自己的辉煌胜利。
哪吒却一点不慌，甚至还露出了“你以为我没有后手吗”的表情。她慢条斯理地从背后摸出一张皱巴巴、边缘都起毛了的纸片，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线条画着一个石狮子的图案。“看我锦囊！无懈可击！”哪吒将这张充满灵魂画风的纸片往前一拍，正好盖在孙悟空连成线的棋子上，“你的‘顺手牵羊’对我无效！这局的胜利，依然属于我哪吒大爷！”
“嘿呀？！”孙悟空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破纸片，没想到对方还有这种线下支援道具。她哼了一声，鼻孔里喷出两道热气，绝不认输。
她也学着哪吒的样子，从自己怀里掏摸起来，摸出一块黑乎乎、毫不起眼的小石头。这是她从水帘洞里翻出来的奇怪小玩意儿。“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看我的终极必杀！黑洞——吞噬万物！”
她将那块黑不溜秋的石头往棋盘中央“啪”地一放。说也奇怪，那石头仿佛真的自带引力场，棋盘上不管是哪吒的深色子还是她自己的浅色子，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了过去，瞬间堆成了一小撮，难分彼此。
“都没了！谁也别想赢！平局！”孙悟空一摊手，宣布了最终裁决。
“孙悟空你耍赖！”哪吒气得小脸通红，直接从石凳上跳了起来。
“是你先用破纸片的！你才耍赖！”孙悟空也毫不示弱地跳起来，双手叉腰，金色的尾巴在身后炸成了毛球。
两人怒目而视，额头都快顶在一起了，纷纷撸起胳膊挽起袖子，看这架势，下一秒就要从棋盘上的斗智斗勇，升级到真人版PK。
旁边的杨狗蛋看得心惊肉跳，他手里还抱着几个桃子，准备等两位大姐头分出胜负再献上。此刻见状，他急得抓耳挠腮，刚想上前拉架，弱弱地喊一句“悟空姐，哪吒姐，有话好好说……”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经常在村口大槐树下打盹摸鱼、自诩为花果村首席安全官的小玲，像被野猪追了八条街一样，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她脸上还带着刚睡醒压出来的红印子，头发也乱糟糟地翘着几根，和平时那个慢悠悠的形象判若两人。
她脸上还带着刚睡醒压出的红印子，头发也乱糟糟翘着几根，和平时慢吞吞的样子完全不同。
“悟空！不……不好了！”小玲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撑着湿滑的洞壁，大口喘气，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家奶奶……奶奶病了！可严重了！躺床上起不来了！”
嗡——
孙悟空脸上的火气、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在听到这句话时，唰地一下全没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耳朵里嗡嗡作响，刚才的争吵、棋子、哪吒、狗蛋……所有念头像被风吹散，脑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小玲那句“奶奶病了”。
下一秒，她像一道金色的闪电，猛地转身，带起一阵狂风，冲出了水帘洞，向着村子的方向狂奔而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悟空姐！”
“悟空等等我们！”
杨狗蛋和哪吒对视一眼，也顾不上之前的争执和那盘被“黑洞”搅乱的棋局，扔掉手里的东西，拔腿就跟着追了出去。
穿过熟悉的树林，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花果村那熟悉的轮廓出现在前方。孙悟空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像擂鼓一样敲打着她的胸腔，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像一阵旋风冲进村子，却猛地停下了脚步。自家那小小的、有些破旧的木屋前，竟然围了一圈村民。他们交头接耳，脸上带着担忧和同情，看见她跑来，纷纷自动让开一条路，目光复杂地落在她小小的、金色的身影上。
孙悟空此刻无暇顾及这些异样的目光，也听不清他们在议论什么。她用力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像一头焦躁的小兽，一头冲进了自家低矮的木屋。被推搡的村民们也没人生气，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叹着气。
屋子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苦涩的草药味。孙悟空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的奶奶。
奶奶的头发似乎比昨天更白了些，像覆盖了一层薄霜。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此刻却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胸口只有极其轻微的起伏。
村里德高望重的李爷爷，也就是哪吒的老爹，正站在床边，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写满了愁容和无奈。李爷爷年轻时在外闯荡过几年，学了些粗浅的医术，回到村后便成了大家的土郎中。
“奶奶！”孙悟空扑到床前，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凉的土地上，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她伸出颤抖的小手，想要去碰触奶奶的脸，却又怕惊扰了她。看着奶奶如此憔悴虚弱的面容，孙悟空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从她金色的眼眸中滚落下来，一颗颗砸在奶奶盖着的粗布被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伸出小手，颤颤巍巍地想去碰奶奶的脸，又怕惊扰了她。
站在旁边的李爷爷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拉住了孙悟空冰凉的小手。“悟空，别怕，别哭坏了身子。你奶奶就是……就是染了点风寒，年纪大了，身子弱，睡几天发发汗，兴许就好了。”李爷爷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缓温和，试图安慰这个快要崩溃的孩子。
他又把失魂落魄的孙悟空拉到屋角光线更暗的地方，压低了声音，语气沉重了许多。“孩子，风寒只是个引子，是小事，好好养着，总能过去的。”
“但是……”李爷爷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孙悟空那双噙满泪水、茫然无助的大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怜悯。“你奶奶的身体……底子亏得太厉害了。她这些年为了拉扯你，太操劳了，早就油尽灯枯了。这次风寒，怕是彻底伤了她的元气，损了她的根本。”
“按她现在这个状况，就算这次的风寒能熬过去，这身子骨……也撑不了太久了……”
李爷爷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
“最多……最多还能再活个五年吧。”
五年？
孙悟空怔怔地听着李爷爷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沉重的锤子，狠狠砸在她的心上。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脚下的土地变得虚浮不实，耳边只剩下嗡嗡的、令人窒息的回响。
五年……天，好像一下子就塌了下来，眼前一片黑暗。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眼泪无声地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