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弥漫着霉味和酒精逼人的气息，摇曳的煤油灯将十几个深蓝色身影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乌木长桌中央摆放着对应数目的青瓷碗，清水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
中年人站在长桌尽头，消瘦的面容在阴影中棱角分明。
“我们的事业注定充满艰辛，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邓肯将军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你们都是我的学生，都有远大的前途。”
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噼啪声，肃静便是最好的回应。
“凡违抗组织纪律者，处死!” “
短刀出鞘的声音整齐划一。
洛恩感到刀刃切入掌心的锐痛，鲜血滴入碗中将清水染成暗红色，铁锈味混着酒精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今日之血，如往日之誓。若叛组织，有如此杯。”
瓷碗坠地的碎裂声在耳边炸开。一片飞溅的碎瓷插过洛恩的脸颊，留下细小的痕迹。
“你留下，我单独有任务给你布置……”
……
“你的公文包已经处理好了，原本用作统调汇报的材料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奥利弗驱车前行，闪烁的蓝红警灯令他可以目中无物的尽情超车占位。
“洛恩你在听吗？睡着了？”
中央后视镜里映出青年有如鸦羽毛般的黑发，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正随着透过窗户缝隙口的气流轻微晃动。
在晨光的渲染下，那头黑发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奥利弗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自己现在才注意到洛恩的睫毛意外地细长，在白皙的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当然最特别的还是那双眼睛，虽然现在正困倦地半眯着，但睁开是就会理出如琥珀般通透的棕黄色瞳孔。
“再看？”洛恩原本带着起床气的愤怒言语却因为刚苏醒时夹杂的鼻音而变得毫无威慑力。
“噗”奥利弗忍不住一阵嗤笑。
距公安局10点钟方向两公里开外，矗立着一座由卡汀帝国时代帝都最为著名的翡翠宫饭店改建而来的特殊疗养院，入口处甚至矗立着着荷枪实弹的哨兵执勤。
洛恩自己哪怕是在军调局解散前也是没有资格进入疗养院，但奥利弗仅仅只是在哨兵眼前晃了晃自己的证件便畅通无阻。
这不仅更令洛恩对奥利弗现在的职务身份浮想联翩，或许这一切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糟糕？
疗养院的包厢里，水晶吊灯投下冷清的光。
铺着雪白餐布的圆桌上，摆满了由从联盟各地运来的顶级食材，经过名厨的巧手烹饪，化做的一道道精致佳肴。
鲜嫩多汁的菲利普烤肉、香气四溢的维斯珀龙虾、色彩缤纷的冰晶珊瑚沙拉，以及卡汀帝国时代专为进贡皇室的拉普拉葡萄酒。
来宾只需轻轻一指，身着直挺统一制服的侍者便会恭敬的奉上。
所有开销自然记在公账上。
“放轻松点，瞧你那苦大仇深的样子。”没等洛恩回话奥利弗倒不客气的自己先开动起来。
打趣洛恩是奥利弗平日最有兴趣的事情之一，但在当最后离去的侍者轻轻遮掩上包厢的缝隙后，奥利弗却突然话锋一转：
“他们说你捅了七八刀，还专门割下了脑袋送给校长邀功？”
雕刻着精美浮雕的银质餐刀按压着肉排划过，轻而易举地将其整齐的分为两段。
“？”
“原来是真的？” 奥利弗刻意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不是，谣言为什么越传越离谱？
“是那帮吸血鬼害死了他，我只是没来得及赶去支援！”
洛恩仿佛是突然受了巨大的刺激一般歇斯底里的怒吼，而奥利弗则只是平静的将酒杯中仅剩不多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也算是几年朝夕相处的挚友，他好像没将你当成过外人吧？”
刚享用完盘中佳肴的奥利弗轻捏着素黄色餐巾一角在嘴边抿过，清理掉残剩的酒渍。
“这更令人胆寒，就连我也有些开始怕你了呢。”
洛恩紧锁眉头，像是经历了番艰难的思想斗争，过了许久之后才终于憋出话来：
“这都是……校长的命令，而且那晚我心神大乱喝醉了酒，这才错过了时间。”
“我就当没听过这话，你也千万别泄露给任何人。” 奥利弗竖起食指贴住嘴唇，望着洛恩的眼神中满是同情。
“这便是你被撵去木库鲁的原因。”
“？”
木库鲁是以发展落后与纷争动乱著称的西陲边疆地区，其历史就像它龟裂的土地般满布伤痕，作为卡汀帝国时代最后的流放地，沉淀了太多的故事。
这片海拔变化超过七千米的地方埋藏着联盟境内最丰富，但也是最难开发的稀有矿脉，在这片土地上同时存在着七个语言不通的氏族部落，其中甚至有三个兽人部落，在这些错综复杂的部族领地交错地带，连风向都有可能成为互相开战的理由。
平原的莫兰族人是联盟控制木库鲁最可靠的盟友与唯一的抓手，以至于革命后联盟保留了卡汀帝国时代授予莫兰人的相关头衔与爵位，以维持着这一脆弱的纽带。
联盟曾试图用现代行政体系取代古老的部落氏族秩序，结果只是白白激起当地人的敌视。
派驻到此的联盟专员往往面临两难的选择，要么成为莫兰人的利益代言人得过且过，要么坚持原则呆不住一个月。
最近一任头铁的木库鲁事务专员却偏偏选择在维护莫兰人利益的同时培植其他部落的力量以作制衡，但很快便失踪不见。
更何况洛恩只是作为专员公署下的一名书记官前往木库鲁。
“所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军调局为什么会解散？我又为什么会被派去木库鲁？”洛恩焦急的追问，迫切的想从奥利弗口中得知答案。
“这是校长和汪古尔的交易罢了。”奥利弗坦然道。
“汪古尔想通过整合统调系统树立威望，并终结眼下蔓延开来的派系斗争，简而言之，就是希望校长支持他做领袖。而作为解散军调局的交易，汪古尔把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一职交给了校长。”
“校长已经是总参谋长了，这不合规矩……”
“规矩还不是人定的，现在校长组建了侍从办公室全权负责抓军队事务，断金学会的核心成员基本都有了去处，比如我现在就是侍从室的政务处处长。”
“意思是，就我一个人被撵去木库鲁？”
“人性经不起考验，洛恩。”奥利弗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