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腐败！”洛恩感到自己的胸腔里翻涌着滚烫的怒火，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蒙地拽住了雪白的餐桌布。
“哗啦——”
餐桌布被掀翻在地，跌落的瓷碗盘碎裂声炸响，肉液与酱汁飞溅在金海狸皮毛编织而成的地毯上，像一滩刺目的鲜血。
洛恩盯着眼前那片狼藉，突然又感到一阵眩晕，在火车站嗡嗡作响的蜂鸣此时仿佛又回荡在自己耳前。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自己到底算什么？
“你向我置气又有什么用呢？”奥利弗慢条斯理地耸了耸肩，嘴角挂着一抹令人恼火的微笑，他的眼神轻飘飘地掠过满地狼藉，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彩的闹剧。
“幸好这些都是记在公账上的呀，不然……"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指尖轻轻敲击着手中仅剩的水晶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奥利弗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洛恩的神经。
虽然明知道这是好友的恶趣味。
更可恨的是，这家伙甚至微微歪头，向他投来一个混合着同情与戏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你给我闭嘴！”
但是洛恩内心清楚，他的愤怒毫无意义。
气氛仿佛因气温降低而凝固，窗外已经飘起毛毛细雨，两人僵坐在餐桌的两端，一个反复磨挲把玩着手中酒杯的边缘，一个神色低沉，眼眶已经被红晕浸染，而经过几次欲言又止后，便只剩下漫长的等待。
“其实……”奥利弗突然前倾身子贴住餐桌边缘，每当洛恩闹情绪时总是自己主动打破沉默。
“我这儿有个提议。”
洛恩抬起头来，奥利弗此刻的表情很令自己熟悉，那是自卡茨军校相识以来，每次给他出馊主意时会露出的狡黠笑容。
“前往血皇都的使团半个月后启程。”
“血皇都？”洛恩的眉头并没有舒缓，自从“完成”校长的任务后，有关吸血鬼老蝙蝠们的一切都令他反感。
奥利弗从大衣左侧的内袋抽出一份反复折叠过的文件。
“联席会议认为需要增派一名武官，监视使团中的潜在动摇份子。”
联盟朝野许多人都坚信旧帝国官僚群体中潜伏着一个保皇党阴谋集团，时刻等待着机会勾结内外的敌对势力给予新生的联盟致命一击。
然而联盟与血族的第一次正式外交谈判自然也少不了专业人才的支持，新政权的掌权者们除了宣传机器中的落后与残暴印象外，对血族的具体情况一窍不通，但与此同时又必须确保使团活动牢牢掌控在自己人的手中。
纸张展开时发出阵阵脆响，洛恩注意到内容有推荐自己作为使团武官的建议，文件末尾外交部总长的签名落款日期居然是昨天晚上。
洛恩的喉咙略微发紧：“你早就准备好了？”
“断金学会的兄弟们门路不少。”
“不过这通常不都是恩维尔的势力范围吗，他们就这么轻易同意了？”
恩维尔是全联盟部长会议总书记处书记长，从事实权力结构的角度讲几乎可以等同于卡汀帝国时代的宰相，也是汪古尔最忠心的爪牙。
同时他也是校长台面上最大的政治对手，恩维尔仗着有汪古尔的撑腰，几乎将党务变成自己的领地，容不得任何人插手，甚至还以此为媒介，将触角伸向每一个自己能够染指的领域。
甚至传言恩维尔以自己的书记处亲信为核心构建了一个所谓的“FF社”。
至于所谓的FF该如何理解呢？通常有两种解释。
一说FF是（Five Friend）的简称。据说恩维尔为了与邓肯对抗创建了FF社，且自有一套细胞扩散发展理论：恩维尔规定FF社的中下级成员都必须定期发展五位外围组织成员；一说FF是弗伦弗俱乐部的暗指。弗伦弗自卡汀帝国时代起便是一所高等矿业学院，换句话说，便是恩维尔任人唯亲，和他若干校友组成的小团体。
洛恩自认为后一种猜测更为可信，但不论如何可以确定的是，诺兰城乃至整个联盟的许多民间社团都为FF社的人脉所影响控制，进而影响操纵舆论走向，甚至联盟指定官报《真理观察者》就是FF社鼓吹的喉舌。
奥利弗总算是放下了磨挲许久的酒杯，杯口边缘已经被蹭起了一圈指纹印记
“FF社最近扩张的势头太厉害了，我们断金学会自然也要寻求发展。“
“这也是汪古尔对校长合作交易的一部分。”
“当然，作为与FF社的妥协以及对恩维尔的交代，作为此次出访血皇都使团武官的你不会被授予任何军衔与职位编制。”
“？”
这是否应当算作白嫖？洛恩内心忍不住的暗骂。
“想想看，在木库鲁，你可能几年都收不到上调的消息，虽然使团总是要回来的，但机会总比没有好。”
“前往厄尔娜的行程预计多久？”
厄尔娜即血皇都，意为“永夜之城”。
“顺利的话，最多一个月。足够让断金会的兄弟说服老头儿重新考虑对你的安排。”
被流光溢彩的绣绸卷帘轻垂遮掩的窗外骤然劈过一道闪电，雷声轰鸣炸响。
诺兰城的夏季总是如此，有时候早上还是万里晴空，下午却突然变了脸色。
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像是无数指尖急促地催促洛恩接受任命。
“因此，这次你将以我们断金学会特务处督察专员的名义担任武官负责监视使团以及情报搜集。如果能够在厄尔娜开拓我们断金会的眼线，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喽。”
这当然不可能。
“我接受。”
饭局草草收尾后，洛恩试图寻把伞回到原本将要前往的首都招待所下榻，自己也算好久没有睡觉了。
但却被奥利弗告知，已经为自己在这所疗养院准备了VIP房间。
“这张黑卡你收下，够让你在这里以我的名义住上一阵子。过几天我会让秘书将使团成员的背景资料送上门，记得核对。”
奥利弗为洛恩准备的房间位于疗养院的第三层楼，属于级别最高的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