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八章 平民
圣殿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上千名平民。他们交头接耳,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我站在高台上,薄纱教皇袍在晨风中飘动,裸露的双腿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陛下,"卡修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民众需要一个解释。"
我握紧权杖,指节发白。那些被救回的少女集体失踪,而我脖子上的诅咒印记与城墙上的黑暗印记一模一样——这一切都像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我不知道什么解释。"我压低声音,"你心里清楚是谁干的。"
卡修斯嘴角微扬:"我建议陛下坦诚相告。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故意提高音量,"特别是对...冒牌货。"
雷欧纳德上前一步,剑鞘与盔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注意你的言辞,审判长。"
"骑士团长这么紧张做什么?"卡修斯故作惊讶,"除非...你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台下的人群开始骚动。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突然冲出警戒线,跪在台阶下:"陛下!我的孙女在哪?您昨晚明明把她带回来了!"
她的哭喊像导火索,瞬间引爆了人群的情绪。更多人涌向前排,七嘴八舌地质问:
"我女儿也是!"
"有人说看到审判所的人带走了她们!"
"教皇为什么不保护她们?"
我张口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要告诉他们,这一切很可能是他们的审判长设计的阴谋?
"安静!"雷欧纳德一声暴喝,人群暂时安静下来。他转向我,低声道:"必须说点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一步。就在这时,一阵剧痛从脖子上的诅咒印记传来,像烧红的烙铁压在皮肤上。我踉跄了一下,权杖脱手落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看她的脖子!"人群中有人尖叫,"那是黑暗印记!"
"教皇被污染了!"
"她根本不是原来的教皇!"
"是黑暗教派的冒牌货!"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有人开始朝台上扔东西。一颗烂番茄砸在我胸口,鲜红的汁液溅在雪白的教皇袍上,顺着胸口滑入衣襟。接着是更多烂菜叶、鸡蛋,甚至石块。
"保护教皇!"雷欧纳德大喊,圣殿骑士立刻组成人墙。但混乱中,一块尖锐的石块划过我的额头,温热的血液立刻流进眼睛。
剧痛和眩晕让我站立不稳。恍惚间,我看到卡修斯站在一旁,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够了!"雷欧纳德一把将我抱起,用身体挡住飞来的杂物,"全部退下!教皇受伤了!"
他抱着我快步离开高台,背后是民众越来越愤怒的呼喊:"冒牌货!""黑暗女巫!""烧死她!"
我的视线被血液模糊,但依然能看到雷欧纳德紧绷的下颌线和眼中的怒火。他的手臂强壮有力,将我紧紧护在胸前,任凭那些污物砸在他的盔甲上。
"坚持住,"他低声说,"马上就安全了。"
我们穿过一道小门,进入圣殿内部走廊。远离人群后,雷欧纳德将我放在一张长椅上,单膝跪地检查我的伤口。
"只是皮外伤。"他松了口气,从腰间取出一块干净布巾,轻轻擦拭我脸上的血迹,"但需要处理一下。"
他的动作异常轻柔,与平日里的粗犷判若两人。布巾擦过额头时,我忍不住"嘶"了一声。
"疼?"他立刻停下,眉头紧锁。
"没关系。"我勉强笑笑,"比起被当成冒牌货烧死,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雷欧纳德的表情阴沉下来:"卡修斯策划了这一切。那些女孩的失踪,城墙上的印记,民众的骚动...全是为了逼你现形。"
"他成功了。"我苦笑着摸了摸脖子上的印记,那里仍然灼痛不已,"现在全城都知道我是个冒牌货。"
"不。"雷欧纳德突然抓住我的手,"他们只知道教皇被黑暗污染了,这是两回事。"他的拇指轻轻摩挲我的手背,"只要我们能找到那些女孩,证明这是卡修斯的阴谋..."
"然后呢?"我打断他,"即使证明了,我依然不是真正的莉薇娅。"
雷欧纳德沉默片刻,突然抬头直视我的眼睛:"那又怎样?圣光选择了你,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目光如此坚定,让我一时语塞。阳光从彩绘玻璃窗透进来,为他刚毅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琥珀色的眼睛像是融化的黄金。
"谢谢。"我轻声说,突然意识到我们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的气息带着松木和钢铁的味道,莫名地令人安心。
雷欧纳德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份亲密,但他没有后退,反而伸手轻轻拂开我额前的碎发:"你的眼睛...在阳光下是紫罗兰色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赞美让我脸颊发烫。就在气氛变得微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陛下!"艾琳急匆匆跑来,"审判所的人正在搜查您的寝宫!他们说...说要找黑暗魔法的证据!"
雷欧纳德立刻站起身:"卡修斯动作真快。"他转向我,"我们必须先一步找到西里尔和那些女孩。"
"怎么找?"我擦干脸上残余的血迹,"圣城这么大..."
"跟我来。"雷欧纳德拉起我的手,"我知道一个地方。"
我们避开主要通道,沿着仆人使用的狭窄走廊前进。雷欧纳德走在前面,警惕地观察每一个转角。我紧跟在后,教皇袍的下摆不断被墙壁勾住,几次差点绊倒。
"等等。"雷欧纳德突然停下,脱下自己的斗篷裹在我身上,"这样太显眼了。"
斗篷上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将我整个人包裹其中。我下意识地拉紧领口,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教皇袍被烂番茄染红,额头带伤,赤着脚,活像个逃难的乞丐。
"前面是厨房后门。"雷欧纳德低声指示,"我们得穿过市集才能到达目的地。跟紧我,别抬头。"
推开小门,喧闹的市集声浪立刻扑面而来。我们混入人群,雷欧纳德一手按剑,一手始终护在我身后。商贩的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形成最好的掩护。
"新鲜的鳟鱼!今早刚捞的!"
"丝绸!东方来的上等丝绸!"
"圣光护符!保佑家人平安!"
我低着头,盯着雷欧纳德的靴子前进。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我浑身僵硬:
"你们听说了吗?今早教皇在广场上现出原形了!"
"我表兄亲眼所见,她脖子上有黑暗印记!"
"难怪最近圣光仪式变少了,原来是个冒牌货!"
我偷瞄一眼,发现几个商人正围在一起议论,其中一个还拿着今早砸我的烂菜叶。
"听说她靠美色迷惑了骑士团长,两人夜夜笙歌..."
"我早说过,穿成那样的教皇能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正经女人谁会露那么多肉?"
每一句话都像刀子扎在心上。我咬住嘴唇,加快脚步。雷欧纳德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安,回头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就在这时,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撞到我身上。"对不起,夫人!"他匆匆道歉,然后突然瞪大眼睛,"你...你是..."
我的心跳骤停。被认出来了?
小男孩突然大喊:"是教皇!冒牌教皇在这里!"
瞬间,整个市集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下意识地拉紧斗篷帽子,但已经晚了——番茄汁染红的教皇袍下摆露了出来。
"真的是她!"
"黑暗女巫!"
"抓住她!"
人群如潮水般涌来。雷欧纳德一把将我拉到身后,长剑出鞘:"退后!以圣殿骑士团的名义!"
但愤怒的民众已经失去理智。有人扔出一颗鸡蛋,正中我的肩膀,黏稠的蛋液顺着斗篷滑下。接着是更多的烂菜叶、石块,甚至滚烫的茶水。
"滚出我们的城市!"
"黑暗生物!"
"烧死她!"
雷欧纳德用身体为我挡下大部分攻击,但一块尖锐的石块还是擦过我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疼痛让我眼前发黑,双腿发软。
"抓紧我!"雷欧纳德大吼,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挥剑开路。我们跌跌撞撞地冲向市集边缘,愤怒的人群紧追不舍。
转过一个拐角,雷欧纳德突然推开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将我塞进去后迅速关门上锁。门外,民众的怒吼和砸门声震耳欲聋。
"这是哪里?"我气喘吁吁地问,擦去脸上的蛋液和血迹。
"安全屋。"雷欧纳德收起剑,"圣殿骑士团的秘密据点之一。"
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清这是一个简陋但整洁的小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把椅子。雷欧纳德从柜子里取出医药箱,示意我坐下。
"让我看看你的伤。"他的声音异常轻柔。
我坐在床沿,他单膝跪地,用湿布小心地擦拭我脸上的污物。当布巾碰到新伤口时,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忍一忍。"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伤口不深,但需要清理干净。"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品。近距离下,我能看清他浓密的睫毛和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一道细小的伤痕横贯他的左眉——那是今早为我挡石块留下的。
"为什么..."我轻声开口,嗓子因紧张而干涩,"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雷欧纳德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涂抹药膏:"我说过,圣光选择了你。"
"仅此而已?"
他抬起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中显得格外深邃:"你还想要什么理由?"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想要什么?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除了他的保护,我一无所有。但这份保护是基于责任,还是...
"好了。"雷欧纳德打破沉默,站起身退后一步,"伤口暂时处理好了。我们得继续前进。"
"去哪里?"
"地下墓穴。"他压低声音,"西里尔有个秘密实验室在那里。如果那些女孩还在圣城内,最可能被关在那里。"
我心头一紧:"墓穴?"
"别担心。"他嘴角微扬,"有我在,鬼魂也不敢靠近你。"
这句玩笑话稍稍缓解了紧张气氛。雷欧纳德从柜子里取出两套粗布衣服:"换上这个,教皇袍太显眼了。"
我接过衣服,尴尬地站在原地。雷欧纳德立刻会意,转身走向门口:"我去外面守着。"
等他关上门,我迅速脱下脏污的教皇袍。布料黏在皮肤上的触感令人作呕,我迫不及待地扯开所有系带,让那件象征至高权力的衣袍滑落在地。
站在房间唯一的镜子前,我审视着自己——银发凌乱地披散着,紫罗兰色的眼睛因疲惫而暗淡,脖子上的黑暗印记格外刺眼。更糟的是,身上到处都是淤青和擦伤,活像个被玩坏的布偶。
快速擦洗身体后,我换上那套粗布衣裙。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但比起华而不实的教皇袍,这种朴素的衣物反而让我感到安心。
"可以进来了。"我小声呼唤。
雷欧纳德推门而入,看到我的瞬间愣了一下。他自己也换上了平民装扮——简单的亚麻衬衫和棕色长裤,但依然掩不住军人般挺拔的身姿。
"怎么样?"我转了个圈,"像个农妇吗?"
"像..."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个逃难的贵族小姐。"
我苦笑:"那怎么办?"
雷欧纳德从壁炉里抓了一把灰,犹豫了一下:"得罪了,陛下。"
他抬手将炉灰抹在我脸上和头发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珍宝。当他的手指擦过我的嘴唇时,我们两人都僵住了。时间仿佛静止,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好了。"他最终退后一步,声音比平时低沉,"现在像个真正的平民了。"
我们从小屋后门溜出,沿着狭窄的小巷前进。雷欧纳德始终保持着警惕,每经过一个拐角都会先确认安全。
"前面就是墓穴入口。"他指着一座不起眼的小教堂,"从忏悔室下去。"
就在这时,一群孩子嬉笑着从我们身边跑过。其中一个突然停下,盯着我的脸:"你长得好像教皇啊!"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雷欧纳德立刻挡在我前面:"小朋友,你认错人了。"
"可是..."男孩歪着头,"银头发,紫眼睛,连脖子上的胎记都一样!"
他的同伴们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
"真的哎!"
"但教皇怎么会穿这么破的衣服?"
"我妈妈说教皇是个坏女人!"
雷欧纳德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糖果:"听着,孩子们。这位是我妻子,我们刚从乡下搬来。你们能不能帮个忙,不要告诉别人见过我们?"
"为什么?"最大的男孩怀疑地问,"你们是逃犯吗?"
"不。"雷欧纳德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我们私奔了。她的父亲是个严厉的贵族,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这个浪漫的解释立刻赢得了孩子们的同情。他们纷纷点头,保证保守秘密,然后欢天喜地地拿着糖果跑开了。
"你妻子?"我挑眉看他。
雷欧纳德耸耸肩:"总比说你是教皇强。"他顿了顿,突然坏笑,"怎么,不满意这个身份?"
"闭嘴。"我红着脸推了他一把,"快带路。"
小教堂空无一人,灰尘在透过彩窗的阳光中飞舞。雷欧纳德熟练地打开忏悔室暗门,露出一段向下的石阶。
"跟紧我。"他点燃一支蜡烛,"下面很黑。"
石阶又窄又陡,我们不得不贴着墙壁缓慢下行。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某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