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愿退学书”的标题，我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像有一股气堵住了我的咽喉，憋得我十分难受。
对于一个曾经的好学生来说，残存的自尊心让我无法忍受这近乎羞辱的判决，这无疑是一张戳中我敏感点的决罚书。
当即我站了起来，就说道：“老师，这不公平！”
老班也不慌不忙，带着我一行行地往下看去。
当看到我的“罪行”足足罗列了两页之后，我的整个双腿失去了力气，虚脱一般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一个守规矩的学生，怎么能像我这样做出这么多违纪的事呢？
或者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比较特殊，干了那么多违纪的事，我早就被劝退了吧？
但是，还是好不甘心。
一想到自己的在云栖一中的高中生活在期望之中开始，在一地鸡毛中落幕。想到父母失望的面庞，那一眼让人绝望的暗淡未来。
我紧紧盯着他的双眼，用有些颤抖的声音，以近乎祈求的姿态问道：
“老师，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死到临头才知道后悔了？......这可不是我的意思。”
“......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老班坐回位子上，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比√放在下巴上，好似思考良久，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哈哈哈，当然......还是有的。”
他笑了，阴沉从他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是一场拟真的表演，熟练地调动着我的情绪。
“瞧把你吓的，来，擦擦汗。”
从他手里接过递来的手帕，抹去额角的细汗。
心脏就像坐了一趟激情的过山车，过程跌宕起伏，我还是发自内心地感动。
不论怎么说，老班的笑是真实的，这是他的眼睛告诉我的。
老班把写满了自愿退学的文件撤下，换上了另外一张，要求是“回家反省”的文件。
“你今天的表现非常不错。既然这样，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吧。签了这个，就相当于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回家反省一周，然后再回到学校。我们班的教师和班长为你作担保，只要你认真改正，级部的检查人员就不会给你记过，更不会计入档案。”
简单看了一遍，我便要下笔。
只是，在署名的时候，我一下子停住了。
兜兜转转老半天，合着自己整天吊儿郎当地混日子，被级部看着不顺眼了，惹了麻烦还要别人给自己擦屁股，老班就是一个最终的执行人。
墨迹了半天，老班转了转自己的办公椅，看向窗外的校园，保温杯里泡枸杞，慵懒地说道：
“你这熊孩子怎么这么优柔寡断？快签吧，没有坑，也不要担心对我们这些担保人有什么影响，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傻的。就是比较累，整天跑来跑去的。”
他顿了顿，招了招手：
“是我多话了，签完就回家好好休息休息，拾到拾到一下自己......重新开始吧。”
说罢，他便自顾自地喝起了保温杯里的温水。
我没有立马下笔，而是自己梳理起事情的脉络。
老班并没有说得很直白，但我自己也能大概猜到整件事情的起因：
我转校生，身份比较特殊，成绩又因为我的摆烂而下滑十分明显，所以自己自然而然地进入了级部检查人员的名单，而自己又有过去外面网吧通宵导致课上堂而皇之地睡觉，恰好被他们抓典型的经历。
脑筋一转，不，思维放开一点，自己去放学不回家反而网吧通宵的事情估计早有蛛丝马迹，或许早被监控之类的抓住了，又或者被别人告密。总之，自己通宵鬼混的事大概已经败露，并且被一些人知道了。
不过，自己的事肯定被容忍了一段时间，直到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级部的人要对他这种混子下手了。
而老班身为我的班主任，自然知道了这件事。
让我比较惭愧的是，自己一直鬼混，没怎么给班级做贡献，却还是被老班拉着一众老师给担保了下来。
这其中的压力，必然很大。老班居然就为了我这种人，就这么去干了，还成功了。
我看向老班的身影，第一次注意觉得这个喜欢大嘴巴凶人的班主任如此的伟大。这个喜怒无常，或者说，十分精于变脸的男人，第一次让我这个放荡不羁的人发自内心的尊重。
如果我被退学，那我又该怎么办？
这次，是别人帮我度过危机，下次，我是否还能如此幸运？是否有人愿意为我来承担后果？
命运。
这个词就像苦涩的汁水，在我的味蕾上炸开，渗入到我的每一个味觉细胞之中，让我如此地深刻地体会到它的味道。
苦涩，在于自己的无能。
无能者的命运，就是在危机到来时，祈祷有人能够救赎，除此之外便只能眼睁睁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我还能就这样无能下去，乃至继续麻木地沉浸在这种苦涩中吗？
不能了。如今，我欠了他们的人情，不能再这么碌碌无为下去了。
有句诗说得好：“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
仔细想想，从向父母“立志出乡关”到现在，自己已经浑浑噩噩地浪费了一年多的生命。
只期望现在开始，再立凌云之志，重踏学海之舟，为时未晚。
“老师，我不是在犹豫。我只是......在想自己的过去，在我的记忆里找回最初的自己。这么说有点文艺了，可是，事实就是这么个样子。在新的环境中迷失了自己的方向，不仅糟践了自己的生命，还给您和其他人带来麻烦，真的非常对不起！”
站起身来，向老班深深地鞠了一躬。
“哈，有那么点文艺范了。不过，你还是有点妄自菲薄了。既然你现在想明白了，那以后就好好地把人生这条路走下去，而且我还要纠正你一点，不要全面否定任何事情，哪怕是你认为的人生中最烂的日子。要仔细想想，里面，或许有什么闪光点呢？”
“也是一段独特的经历嘛！”
他招了招手，示意我可以离开了。
独特经历？上课睡觉，放学去网吧玩......快乐是快乐，但是现在更多的是苦涩的悔恨。
得了，后悔有啥用，收拾心情，走过这扇门，重新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