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热,就在人工湖旁边的亭子里稍作休息。
发呆。
我管它叫放空大脑,放飞心灵。
特别是我这种刚刚经历大风大浪的人来说,正需要这种修正来修补我破损的小心灵。
只是,一位意料之外的来客打破了亭子的宁静。
“呼~呼,喂,刘承烨,我还以为你在后山呢......你怎么跑这儿了。”
还没看到人,便听见了她叫我的声音,回过头来,入眼的就是背着书包的梁若萱。她的呼吸有些凌乱,脚步也有些轻飘飘的,细看一下,还有发丝粘在脸上。她见到我,笑了笑,来到石桌旁,将书包放在一旁的石凳上。
“班长......呃,你怎么过来了?”
“哦,这个呀。宋老师让我来的,说是怕你想不开,让我给你做做心理辅导。结果......”
她把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看得我有些窘迫。
“我就说嘛,你这么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因为一点点的小事就想不开呢。”
“喏,这个给你。”
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接过,这是一本厚重的笔记,封皮是木质的,摸起来很有质感。
“这是做什么?”
“数学笔记,我用不到了。...不过,对你应该蛮有帮助的,就送给你了。”
帮我摆平退学的事情,又被老师要求照看着我,现在又送我一本她自己整理的笔记本。
她这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帮我到这种地步?
“那个......”
“嗯?怎么了?”
“......谢谢你!”
“嗯,感谢我收下了。不过嘛,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梁若萱随手从书包里找出一张纸,摆放在石桌上。
纸张油光锃亮,质量上乘,还有学校的公章。
仔细研读下去,内容的大概意思是:宋老师请求梁若萱同学的帮助,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辅导刘承烨同学取得学业上的进步。梁若萱同学在经过考虑后同意该请求,并署名按手印。
所谓的宋老师,就是老班了。
......
长久的沉默。
额头上好像冒出了黑线。
这绝对是老班的主意!就是因为不信任我所以让别人监督我学习吗?
还是一位我根本不可能,也不敢拒绝的人物!
这可真是......阳谋啊!
平日里和班长在一起说说话什么的我还能接受,但是...监督我学习什么的?这岂不是意味着要长时间待在一起,甚至要近距离接触?
一想到这里我就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捂着胸口,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这么夸张......喂,你没事吧?”
“不,我没事。”
我转过头身去,闭着眼睛,揉着眉头,嘴上故作镇定,心中早已骂娘。
“为什么是你而不是李步阳......啊......”
盯——
浑身的肌肉瞬间僵硬,冷汗噌的一下冒了出来,心脏噗噗狂跳。
糟了!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会怎么想?会认为我很差劲吗?会直接走掉吗?
脑袋里一团乱麻,就像无限制格斗大赛的现场,拳手和裁判之间混乱搏击。
话说我不是来这里冷静的吗?怎么越来越不冷静了?
“哎呀,你个大男人害羞啥?能不能好好看着我说话啊?给我一点最基本的尊重,好吗?”
梁若萱严肃的语气督促着我赶快转变想法,尽管我已经在尽可能地平复自己的心情,用正常的状态去面对她,但我发红的耳朵还是在向梁若萱默默讲述着我刚才的红温。
“棒棒,给你鼓掌!还知道害羞,那就说明你还有救嘛~”
“其实,用不到这种方式拐着弯鼓励我......”
“那好,那我就回答你的问题吧,老师考虑人选的时候确实找到了李步阳,李步阳他也愿意带你。但是,老师把他pass掉了。”
她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大家都很忙,除了我和李步阳,又没人愿意跟你打交道。所以,我就来了啊。”
居然有这层原因,挠了挠脸颊,试探性地问道:“那个,能不能,不接受辅导啊?”
梁若萱摇了摇食指,“不能!这个承诺书相当于投名状,暂时保你学籍。只要你成绩进步明显,超出级部主任对你的预期,那你被开除的危机才算真正地跨过去。”
“还有这层意思?”
“不然嘞?老师们虽然保你,但也得给级部主任画大饼,让他不开除你的理由更充分一些......”
“如果没有人监督,也没有帮助你,你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把成绩提升一千名吗?”
眼前的少女食指卷着耳边的长发,向我发问,这似乎是寻常的询问,一个脱口而出的思考,一个不值得深究的问题。
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交流,我意识到不能简单地这么认为。
她话中的意思,应该包含了级部主任对我的要求。
靠自己向前提一千名?说起来不容易,做起来更难。
学校的成绩基本上是正态分布的,向前提一千名,那基本上要到排名的中间区域了,这里的人最多,竞争是最为激烈的。
这意味着我的理综至少得考180分,主科的平均分也得考到80~90分,总分差不多得420~450的水平,过二本分数线。
看起来挺容易的,但是那是我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况下,如果不能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把六门课程的基础知识点掌握,并且做一些综合的应用题目巩固知识,那结果是非常难以预料的。
如果做不到,也只能“博运气”了,但这不就是把自己的生死交给“命运”了吗?
“我有决心做到,但如果有了班长您的帮助,我有信心做得更好!所以,为了我不被开除,拜托了!”
“好正经,咳咳,”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义正言辞道:“包在我身上!”
这时候,我手上的电子表响了起来,时间已经不知不觉中到了十二点半。
耽误了她的午休时间,我表达了我的歉意,她则不在意地背起书包,对我招了招手:
“如果真的能够提升一千名的话,我可以考虑答应你一个要求哦。再见~”
“啊,嗯,再见。”
“哼哼哼~~~”
少女轻哼着我不知道的歌曲,欢快地走掉了,独留我一人在亭中。
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手里的本子沉甸甸的,我心里也沉甸甸的。
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就算没有的话,我也完全能接受。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已经很满足了。
谢谢你......
......
......
回首挥手,告别云栖一中。
走在路上,细细回味。
感觉,自己好像缔结了什么不得了的约定。
不过,也没有坏处吧。
爸妈好像不知道我被休假七天的事情,整个事件被老班一手操办了。
父母在老家,距离还是很远的,自己有必要跟他们打一个电话吗?
打了电话,除了安慰,道歉,又能有什么用呢?
以前成绩下降,回家也是道歉,结果有什么用呢?
道歉了千百遍,真正实际行动意义上的补偿却是从来没有过,而我所欠缺的正是这种实际行动的“补偿”。
虽然很多人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一个客观的事实:父母也曾是我们这样的年轻人,他们拥有一切普通人拥有的情感,他们为孩子付出,也希望能从孩子上看到希望。对孩子尚处于学生时代的父母来说,在最通常的情况下,一个更好的成绩是最好的补偿了。
成绩变好,这是一个信号,一个专门释放给父母的信号“对孩子的养育和投资是有回报的”。
这一点无关父母主观上是否真正地关爱自己的孩子,对于不那么在乎孩子成绩而在乎孩子本身健康成长的父母,有这种信号则是锦上添花,没有的话那也无伤大雅;对于只关心孩子成绩的父母,这一种信号也能让孩子过得舒服点,顺利成人,拥有生存能力。
当然有人指责这涉及亏欠教育,但我更认为18岁以前父母义务抚养是必须的,18岁以后则必须考虑一下自己是否有让父母继续投资的价值了。
之所以认为自己需要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主要还是自己过去给父母做出的虚假承诺太多了,良心过意不去。
当了一年多的畜生,还不能重新做人,当一名孝子了?
那行备注着“妈”的号码最终没有被我拨通,沉默是不仅仅是顾虑,还是思虑再三的保护。
将手机收起来,抬头便是宽广的黄河,四月的黄河已经度过了枯水季,重新充盈起来的她就像动脉一样鼓动,源源不断地向东方输送着血液。河边的芦苇丛随风摇摆,其中不时有水鸟成双成对地腾飞又落下。
芦苇丛中弯弯曲曲地穿行着几座人工修筑的木桥,而桥与陆地衔接的地方,是一排海棠。
四月正是海棠盛开的季节,红粉交织,艳紫辉映,光彩夺目。纵使如此,这座黄河湿地公园依旧人迹罕至,也就像我这样的有点闲情雅致的人会来这里逛逛。
上次逛,还是秋天,那时候,我们本地的候鸟成批地向南飞去;现在,四月来到了,已经有些许的鸟从南方飞了回来,又有了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