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梦末”，看起来像是一个词，实际上两个字各自有他们的含义。
“梦”真就是梦，一切的美好都在梦里。
而“末”，则是终结，是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将死去。
梦末，既是奇妙的致幻剂，也是死亡的倒计时。
“哇~窝~”
在一处一看就是仿制品的饰品店前，梁若萱俯身看着柜子里的饰品。
一条静静躺着的蓝色心形项链，她脸上久久挂着纠结，犹豫了许久，最终作出了放弃的决定，准备转身离开。
趁她不注意，我从她身边偷偷溜过，走向一旁的服务员，向他要项链的发票。
“诶，刘承烨？”
梁若萱疑惑地看着我，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拿着发票径直向付款处跑去。
等我付完款，怀着忐忑的心回来的时候，梁若萱皱着眉头，好像生气了。
“这东西好几十块钱呢，都够我买好几本教辅书了！”
“没事，我送你的。”
“不行！”
噔——
梁若萱发来的微信转账......
“没用的，我不会收的。”
“哎呀你快收下！”
她的态度很坚决，好似容不得我耍半点赖，我没办法，只得搬出来杀手锏：
“你说吧，我钱都付完了，现在也退不了了吧？这小项链就当我的小小心意吧，你给我做私教，我一直不给你一点回报，我心里也过不去啊......”
这个理由完备无缺，就算她问旁边的服务员，他也表示确实没法退了。
就算能退，他也会为了自己的销售额而欺骗梁若萱。
这是阳谋。
“唉，你真是的......成绩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我拿起项链，将链子中间的卡扣打开，双手提到梁若萱面前。
“戴一下试试看？”
梁若萱的眼神来回在我和项链上荡漾，她抿着嘴，好似是在试图跟自己和解，不一会儿她长出一口气。
身体微微前倾，迷离的眼睛缓缓闭上。
我顺势将双手伸到梁若萱脖颈后面，手背被她的头发磨蹭着，眼前是她俊俏的脸颊，淡淡的粉唇散发着格外的魅力，心里毛毛的。
“那个，谢谢你啊。”她的手指搭在胸前，轻轻抚摸着胸口上的项链，只是不知为何，她的眉头间总让我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惆怅。
“你喜欢就好。”
这时候，梁若萱的手机铃声响起。
“哎呀，已经九点了，最后一班车已经没了！”
“......我送你回家吧。”
她看向我，眼神中有丝担忧：“那你怎么办？”
“我是男的，我怕啥？”
看她还是有些担心，我弓起胳膊，在她面前展示了一下我胳膊上的肌肉。
“没肌肉的......”
“什么叫没肌肉...虽然确实没多少，但我身体素质不差的，遇到危险我打不过还跑不过吗？而且现在外面治安比前两年好多了，你就放心吧。”
“......你真这么想送？”
“当然了！”
我毫不犹豫，让一个女孩子自己徒步走上很长一段路回家，我是做不到心这么大的。
尤其对面还是梁若萱，她都这么帮我了，我为啥不能关心关心她嘞？
就像我对莲橙一样，我可以帮莲橙，自然也可以帮梁若萱。
不知道是否是见我这幅傻样的原因，梁若萱捂着嘴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就像月牙下的湖水。
“平时觉得你挺聪明的，怎么突然变得有点傻傻的了。”
“我要是聪明蛋，说不定还遇不上班长大人你呢。”
“...说的也是。”
梁若萱若有所思地点头，从我身旁经过，我乐呵地跟了上去。
商场外的夜景总算有了些城市的味道，暖黄的和煞白的灯光交织，停车场的车辆来来往往，街边的络绎不绝。
班长背着包，两只手握在一起，自然地背在身后，飘飘的长发伴随着她的脚步，像是呼吸一样规律地轻轻摆动。
她的目光看向街景，似乎是触景生情：
“记得我上一次看见这边的街景，还是我初二的时候。那时候学校管的不严格，我就和同学在晚自习偷偷跑出来玩，等下了晚自习的时候就装作无事发生地回家。”
这种叛逆的行为，班长也有过吗？
“也不知道那时候为啥这么贪玩，就是喜欢跟朋友各种跑。其实从现在的角度来看，这里也没啥好玩的。呃，这么说有一点马后炮的意思了不是？”
“班长你也有叛逆的时候？”
“对啊，那时候还小嘛，不懂事。”
叛逆贪玩的少女，到温柔友善的学霸少女，这其中的变化到底为何？
“班长，能说说你的过去吗？”
“......也没啥好说的吧，很无聊的。不过既然你感兴趣的话，跟你说也不是不行。”
她似乎陷入了回忆，眼神中荡漾着迷离，脚下的速度也不由得变慢了些许。
“我小学的时候吧，因为父母工作特忙，所以就跟在爷爷奶奶身边。爷爷奶奶很疼爱我嘛，所以把我的脾气惯得有点大。小孩子又天性喜欢玩嘛，就不喜欢学习，成绩下滑得很快很快......
“到了六年级考初中嘛，我成绩相当差，就被分配到了第二中学的初中部......”
“就是市里的第二中学初中部？”
我一惊，虽然我才来这里一年多的时间，但第二中学初中部的名气我还是知道的。
云栖二中在全市名列前茅，但主要是指高中部，初中部相当的差劲。
作为后设的部门，教育资源、教学质量、学生素质在云栖市属于全方位的落后和差劲。
虽然市教育局喊了许多年，说要提高云栖二中初中部的教学质量，但云栖市的发展潜力已经到头了，教育资源基本上已经饱和，各种比例已经固定了，哪还有多余的教育资源给云栖二中的初中部啊？
如果硬是要帮扶，那只能是拆东墙补西墙了，从其他地方调运优秀的老师和学生也不现实，远水解不了近渴，事实上连远水都没有，反而云栖市每年还有不菲的人才流出问题？
人才都跑哪了？东部！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只有让云栖市继续发展起来，但问题就是发展不起来，有东部这个龙头在，全省的人都往东部跑，你拿什么去发展？
没办法，已经到上限了。
“对啊，因为学习太差，所以只能在那里上学了啊。但是你知道的，环境对人的影响是十分强大的，尤其是小孩子。到了那里，我依旧不好好学习，每天就是跟同学借着走读的名义到处耍，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是这么个道理吧。”
“后来呢？后来一定好起来了吧？”
我的话似乎让梁若萱回忆到有些痛苦的过往，她的表情有些沮丧，眼角也有了泪花。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
“后来啊，我就被父母抓去辅导班了......那时候我是一万个不同意啊，就是死活不配合，把我父母气得够呛。但他们还是把我送过去了，这也导致我和他们冷战了好长一段时间。”
“......”
“刘承烨，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啊？”
“......是吧。”
“没错，我也这么认为。幡然醒悟得太晚，没有多少时间继续提升我的水平......”
她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但指什么？就像在现有的证据链条外，突然出现一个和任何逻辑链条都不相干的一个常量，你没法沟通它们之间的联系，自然也就无从知晓其含义。
我沉下心来，继续听她诉说。
“有一次爸爸出差，家里就剩我和我妈妈。我记得那天是深夜，妈妈工作到很晚很晚，晚到我都快要撑不住了，她才敲响房门。虽然我和爸妈在闹矛盾，但我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是没有什么决心去说切断联系老死不相往来的。”
“嗯，是这个道理没错。”
“我给妈妈开门，那时候我愣住了，妈妈的双眼没有任何光彩，屋里的白炽灯把妈妈的脸照得惨白，她进门没走几步，就径直地扑在了我的身上。我当时吓坏了，以为妈妈死了呢......”
“......”
“还好，妈妈只是疲劳过度，休息了一段时间就好了。不过在那之后，我明白了什么叫恐惧，我怕自己这样子，最终真的会让父母离开我。我不想重蹈覆辙，于是我翻开了许久未动的课本，没日没夜地学习......最终，考上了云栖一中。”
呼~
我松了一口气，胸口的沉闷才舒缓了下来。
我从未想到，梁若萱有这样的过去。
也从未想到，梁若萱有如此的转变。
如果我是梁若萱的话，我会做到什么地步呢？
从全市几乎倒数的学校逆袭到全校第一的高级中学，她这样的经历，真是个传奇。
我应该敬佩她，实际上我更加地对她感到敬佩，因为一切逻辑脉络已经打通了，梁若萱是有天分不假，但她不仅仅依靠自己的天分，而是付出了比平常人多了几倍的努力才达到今天这种地步。
没有什么成绩是不劳而获的，没有什么荣耀不是建立在牺牲与割舍上的，她把自己近乎所有的时间都投放到了学习上，为了就是争口气。
别的女孩子，在她这个年纪，都喜欢化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都喜欢一些时髦的衣服和造型，都喜欢美甲，都喜欢去玩去疯。
但她呢？我没有从她身上看到任何一点。
从外表来看，她除了那张有姿色的脸蛋，她没有时髦的衣服，有的只是一眼就看出来穿了许久的白色杂牌衬衫和蓝色牛仔裤；她没有化妆，没有美甲，连最基本的发卡都没有；没有疯玩，没有哭，没有闹。
她就像一名苦行僧，压制着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天性，一心将精力扑在学习上。
然而，她又有知性的美，懂得科学生活，劳逸结合；她又有着感性的美，在一些时候难免透露出她女孩子的一些爱好，喜欢一些首饰品，喜欢去看个电影，喜欢去干她这个年龄段该干的事情。
她有着别人没有的魅力，知识的魅力，人格的魅力，梦想的魅力。
能跟这种人同行，终归是我的幸运吧？
就算最后我们彼此分别，就算我们相隔天涯海角，我也无法忘掉她的身影，无法忘记这个在我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女生。
她要去东部，要去江浙地区的重点学府，那所在全国都堪称得上有名的江浙大学；而我，则还抱着上一所不错的大学的心态，抱着至少上一所一本的心态去迎接我的未来。
殊不知，我和她的差距，是断崖；我和她的距离，是现在的咫尺，明日的天涯。
心情无比沉重......我还有机会赶得上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