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彩璃子揉着惺忪的睡眼,看见婆婆已经系好靛蓝色围裙,竹编菜篮靠在门边。“小璃,今天陪婆婆去早市吧?”老人家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搭在她肩头,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期待。
穿过朱红色鸟居时,隐彩璃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街道上蒸腾着晨雾,远处传来商贩的吆喝声,她却总觉得路边停靠的黑色轿车、穿深色外套的路人,都像记忆碎片里模糊的威胁。婆婆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自然地牵起她冰凉的手:“那边的鱼铺新到了青花鱼,中午给你做盐烤的。”
早市的喧闹像层温暖的茧,将不安慢慢包裹。隐彩璃子盯着摊位上活蹦乱跳的虾,看它们挥舞透明的触须。婆婆蹲下身,用竹筷轻轻敲打竹篓:“老板,这筐虾怎么卖?”带着海腥味的交谈声里,隐彩璃子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跟着婆婆出门时,连接过找零的手都会发抖。
“帮我拿把紫苏。”婆婆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少女踮脚取下挂在摊位上方的香草,翠绿的叶片蹭过鼻尖,清香驱散了残留的心悸。卖菜的阿婆笑着塞给她一把新鲜的山葵:“小姑娘真水灵,多吃点蔬菜快快长个!”
回程路上,菜篮里塞满了嫩得能掐出水的菠菜、裹着晨露的番茄,还有婆婆特意买的羊羹。隐彩璃子抱着装有金鱼草的陶罐,看花瓣上的水珠随着步伐轻轻摇晃。转过街角时,她听见熟悉的自行车铃声,是常来神社参拜的中学生们。
“小璃姐姐!婆婆!”扎双马尾的女孩挥着手骑过,车筐里的面包纸袋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隐彩璃子感到唇角不自觉上扬,这种被人记住名字的感觉,像冬日里的热茶,从喉咙暖到指尖。
“等会儿把鱼腌上,再给你烤些糯米团子。”
在隐彩璃子成为巫女的这段日子里,小蜥蜴“小绿”一直被妥善安置在神社后的杂物间。
那里堆放着干燥的稻草,婆婆特意用木板隔出一角,铺上柔软的苔藓,还在窗台上摆了个浅口陶碗,方便小绿晒太阳时饮水。
每天清晨,隐彩璃子做完早课后,总会揣着一小袋切碎的水果丁去看它。小绿听见脚步声就会探出脑袋,尾巴在稻草上扫出沙沙的响声。
它的伤腿已基本痊愈,能灵活地在木架间攀爬,有时还会偷偷溜到庭院里,躲在石灯笼后看璃子打扫落叶。
祭典那晚,隐彩璃子忙到深夜,忽然想起还没给小绿喂食。她提着灯笼来到杂物间,发现小绿正趴在窗沿上,盯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火光映在它暗绿色的鳞片上,泛着奇异的光泽。
“原来你也喜欢热闹呀。”她笑着将苹果丁放在陶碗里,小绿却扭头蹭了蹭她的指尖,仿佛在分享这份难得的安宁。
如今小绿已成了神社的“编外成员”。婆婆会在整理草药时,特意留些驱虫的艾草放在它窝边;香客们偶尔发现它躲在绘马架后,也会笑着往陶碗里添些面包屑。
隐彩璃子给它做了个迷你巫女铃铛项圈,虽然小绿每次戴上都会甩头抗议,但当璃子在神殿诵经时,总能听见角落里传来微弱的铃铛声,像极了笨拙的伴奏。
某个深秋的午后,隐彩璃子清扫完落叶,发现小绿正趴在神社入口的鸟居上,尾巴上缠着一根鲜红的许愿绳。
它昂着头看向远方的山峦,阳光为它的轮廓镀上金边。那一刻,少女忽然觉得,这只曾与她一同落魄的蜥蜴,早已在温暖中生出了崭新的鳞片。
春天的阳光如蜂蜜般淌进神社,隐彩璃子蹲在鸟居下,用指尖拨弄小绿新蜕的鳞片。老蜥蜴懒洋洋地趴在她膝头,任由樱花落在脊背上,尾巴尖还缠着去年深秋那根褪了色的许愿绳。
“该换新的了。”她笑着解下旧绳,从袖中掏出段嫩绿的棉线——那是今早婆婆编花环时剩下的。
风铃在檐角轻晃,带来湿润的草木气息。隐彩璃子将新绳系成蝴蝶结,小绿却突然竖起颈褶,尾巴啪地甩在她手背上。
顺着它警觉的视线望去,碎石路上不知何时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条细缝,隐约闪过金属光泽。
怀中的铃铛突然作响,是婆婆在唤她准备春祭。隐彩璃子站起身,小绿立刻窜进她宽大的巫女袖里,只露出半只眼睛盯着轿车方向。她深吸口气,樱花的甜香混着袖口艾草香,将莫名的心悸轻轻压下。
“小璃,把这束菖蒲插在神龛旁。”婆婆递来带着露水的花束,银发间别着朵刚摘的棣棠花。
隐彩璃子接过花时,注意到老人家袖口沾着片草叶——那是今早她给小绿换窝时,从杂物间带出来的。
春祭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隐彩璃子却总感觉有双眼睛藏在樱花深处。
当她在绘马架前整理新挂的祈愿牌时,小绿突然从袖中窜出,爪子狠抓在某块木牌上。
她定睛一看,牌面画着只衔着铃铛的蜥蜴,旁边用朱砂笔写着:“愿守护者永远平安。”
暮色降临时,黑色轿车已不知何时离去。隐彩璃子坐在台阶上,看婆婆教孩子们做花笠。小绿趴在她肩头,舌头轻舔她指尖的樱饼碎屑。
远处传来太鼓的前奏,她摸了摸蜥蜴颈间的绿绳,忽然想起今早换绳时,在它旧鳞片下发现的细小疤痕——那形状,竟与她锁骨处的鸢尾花纹身边缘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