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的门被“咔哒”一声推开时，本条二亚几乎是被一股不算温柔的力道搡进来的。
她踉跄了两步，后背撞在鞋柜上，却没顾上揉疼的地方，反而先眯起眼睛扫了圈客厅——窗帘拉得半掩，阳光漏进来在地板上投出斜斜的光带，茶几上还摆着她上次没吃完的薯片袋。
“哦豁，还好没被DEM那帮机器人拆了家。”她咂咂嘴，弯腰从鞋柜里翻出自己的兔子拖鞋，趿拉着往客厅走，边走边扒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说起来你这人看着凶巴巴的，救人还挺利索嘛。不过刚才在DEM大楼里开那么大的洞，维修费算谁的啊？我可没钱赔哦，我的稿费都用来买漫画周边了——”
身后的人没说话，只有沉重的脚步声跟着进来，像块冰坨子往玄关一站。
二亚回头时，正好对上千凛拧着眉的眼神——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眼尾微微吊起来，带着股“再废话就把你扔出去”的压迫感。
换作别人大概早闭了嘴，二亚却只是挑了挑眉，忽然弯腰从沙发底下摸出个皱巴巴的漫画单行本。
“哎你看，我上周刚收的初版！DEM那帮家伙没搜走这个，运气不错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虽然你看起来很不待见我，但好歹也算共患难过，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我新更的漫画快完结了，给你剧透啊——”
“琥岳千凛，还有一点你很吵。”
千凛终于开口，声音又冷又硬，像石块砸在冰面上。他往前走了两步，阴影几乎把二亚整个人罩住，眼神里的不耐烦快溢出来了。
“要么闭嘴，要么现在把你揍一顿。”
二亚愣了半秒，随即突然笑出声，把漫画本往沙发上一扔，转身往冰箱跑。
“千凛酱，脾气这么差。不过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原谅你啦。冰箱里还有啤酒，你要不要？冰镇的哦，夏天喝这个最爽了——”
她拉开冰箱门的动作太急，易拉罐碰撞的声音哗啦啦响。
身后的人站在原地没动，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的凶戾混着点难以理解的烦躁——这人刚从那种鬼地方出来，不想着后怕，不想着道谢，满脑子只有漫画和酒？
“喂，”二亚举着两罐可乐转过来，脸上还挂着没心没肺的笑。
“发什么呆啊？喝不喝？不喝我可两罐都喝了啊。”
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漏进来，在她毛茸茸的发梢上镀了层金边。
她好像完全没看见对方眼底翻涌的不耐，自顾自地拉开拉环，“咕咚”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还是家里好啊，DEM的破咖啡难喝死了。”
对方盯着她那副毫无防备的样子，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麻烦。”
然后转身走到窗边，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
她自己则蜷进沙发里，脚丫子翘到扶手上，边啃薯片边翻那本皱巴巴的漫画，哗啦哗啦的翻页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看着沙发上那个把薯片渣掉得满身都是，还对着漫画里的反派角色碎碎念“这反派也太蠢了，装好人都装不像”的女人，他握媒介的手竟有些发僵。
杀意明明还在喉咙口堵着，像没点燃的引线，可不知怎么，就是找不到火星。
“喂，你站着不累啊？”二亚忽然从漫画里抬起头，嘴里还塞着薯片，说话含含糊糊的。
“坐呗，我家沙发虽然旧，但比DEM的审讯椅舒服多了。哦对了，你刚才在DEM大楼里用的那个空间术式，是不是借鉴了《魔禁》里的某种设定？虽然比原作粗糙点，但创意还行——”
千凛的眉峰猛地一跳。那术式是她独有的杀招，从没人能一眼看出渊源，更别说和漫画扯上关系。
她盯着二亚的脸，试图从那双总是弯着笑的眼睛里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可看到的只有纯粹的、对漫画的热忱，像是刚才在DEM经历的酷刑和追杀都只是去便利店买了趟酱油。
“……你好像一点都不怕我。”千凛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冷，像是在试探冰层的厚度。
二亚“噗嗤”笑出声，把薯片袋捏紧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
“怕你干嘛？你救了我啊。总不能因为你脸凶，就把你当坏人吧？虽然说——”
她拖长了调子，伸手够过茶几上的可乐，指尖在冰凉的罐身上转了转。
“——这世上确实有那种，救了人再杀的混蛋啦。就像漫画里的卧底，先递糖再捅刀，俗套得要死。”
她说话时眼神没看千凛，落在窗外漏进来的阳光里，睫毛被照得半透明，语气轻松得像在点评晚饭菜单。可千凛的后背却莫名窜起一股寒意。
千凛忽然明白，刚才二亚那些没头没脑的话语，以及看似蠢钝且毫无防备的模样，统统都是伪装。这个女人压根就没轻视自己这个潜在敌人，她分明是早就看透了自己的伪装，此刻正惬意地坐在沙发上，如同观赏一出蹩脚漫画那般，饶有兴致地瞧着自己如何在杀意的挣扎中徘徊。
全知全能的天使……果然名不虚传。
千凛口袋里的媒介彻底凉了下去，好似所有力量都被瞬间抽离。
她紧握着的指节慢慢松开，那股杀意如同退潮一般迅速消散，只留下一种被人看穿后，近乎狼狈的烦躁情绪在心头翻涌。
二亚已然重新低下头去看漫画，嘴里又开始絮絮叨叨。
“哎呀，这里画崩了，作者肯定是赶稿赶得昏了头……”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充满暗流的对视从未发生过。
客厅里，只剩下二亚翻书的声音以及窗外阵阵的蝉鸣声。千凛站在原地，望着沙发上那个缩成一团的背影，生平第一次对自己所背负的任务产生了动摇。
杀她？
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倒更像是在对方早就写好的剧本里，充当一个被轻易看穿的小丑角色。
千凛最终只是冷哼一声，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二亚。阳光洒落在她紧绷的肩线上，却怎么也暖不透那层因被洞悉而产生的僵硬。
而沙发上的二亚，轻轻翻过一页漫画，嘴角悄然勾起一个极其浅淡的弧度。
——想杀我？可以啊。
——但至少，先把这场你自己都难以自圆其说的戏演完吧。
她走到沙发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蜷在里面的二亚，语气里没了之前的戾气，却多了几分平铺直叙的冷淡：
“收起那副看戏的表情。你的‘嗫告篇帙’确实能看透一切，但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她顿了顿，视线扫过茶几上散落的漫画稿。
“全知全能？不过是把未来变成既定剧本的枷锁。你以为能预知结局很有趣？提前知道翻牌结果的赌局，赢了也像嚼蜡。”
二亚正用红笔在稿纸上涂改，闻言笔尖一顿，抬头时眼里没了之前的嬉皮笑脸，只剩点被说中心思的微妙。
“哦？你倒是挺懂我。”
“猜的。”千凛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毕竟谁会喜欢被剧透一辈子？连今天晚上吃什么都被提前写进命运里，活着跟提线木偶有什么区别。”
“算你有点眼光。所以啊，就算知道你要杀我，我也懒得提前躲——反正躲了一次，还会有下一次，多麻烦。倒不如看看，你这把刀会不会自己偏个方向。”
“再说了，嗫告篇帙再厉害，也管不住我想掀桌子的脾气。它说我今天会死，我偏要多喝两罐啤酒活到明天，这不比按剧本走有意思？”
千凛没接话，只是眉峰微不可查地动了动。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刚才那股凶戾的气场淡了不少，倒像是块被阳光晒得稍微回暖的冰。
二亚看着她这副样子，忽然又开始不正经。
“喂，既然不杀我了，要不要留下来吃泡面？我家有海鲜味的，超辣款，够劲——”
“……闭嘴。”千凛的声音又冷了半度，却没再转身离开。
“喂喂，别急着走嘛。”二亚晃了晃手中的泡面桶，发丝在阳光里泛着细碎的光。
“看在你把我从DEM社救出来的份上，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哦——就一个，怎么样？”她特意把尾音拖得老长，像逗弄炸毛的猫似的。
千凛背对着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玻璃映出她抿成直线的嘴角。沉默持续了半分钟，她忽然转身，灵装裙摆扫过地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问题？”
“当然啦，本小姐说话算话。”二亚举起三根手指晃了晃，又故意漏掉无名指。
“仅限于‘为什么喜欢海鲜味泡面’这种无关痛痒的话题哦。”她拖出椅子坐下时，弹簧发出抗议的吱呀声。
千凛的目光在对方发顶停留片刻，忽然快步走到茶几前，抓起那本被翻得卷边的《魔禁》同人志。
“怎么最快的将精灵从世界上抹去？重点是最快，要能够一步到位的把世界上所有精灵都杀了的办法。”说这话时，她完全没考虑自己是否具备这样的实力，估计是心中的自信告诉她自己可以做到。
二亚微微一怔，随后无奈地召唤出自己的天使——嗫告篇帙。
只见这本书在二亚手中缓缓漂浮起来，而后被她握在手中自动翻阅着。
二亚看着嗫告篇帙呈现的结果，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似乎在纠结到底该不该说。
千凛见对方一直不说话，愈发心急，直接伸手拿过书本自己查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消灭始源精灵 。
千凛眉头紧锁，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低声喃喃道。
“始源精灵……”
二亚苦笑着耸耸肩。
“喏，就是这么个结果，不过始源精灵在哪，什么实力，怎么消灭，嗫告篇帙可没说。这法子看似简单，实际难如登天呐。”
“我知道了，谢谢。”千凛说着，随手将书扔回给二亚，转身便走。
“哎？真的不留下吃饭吗？”二亚在她身后喊道，手中还拿着那桶刚撕开包装的泡面，“海鲜味泡面可好吃啦，错过了多可惜。”
“不用了，我不喜欢吃泡面。”千凛头也不回，脚步匆匆，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二亚无奈地撇撇嘴，“真是个怪人。”嘀咕完，她把泡面放在桌上，重新坐回沙发，拿起漫画继续看。
千凛在回去的路上，脑海里一直盘旋着“杀了始源精灵，就能让世界上所有精灵都消失”这个结论。
她并不会质疑嗫告篇帙给出的答案，也没去细想自己究竟能不能杀掉始源精灵，始源精灵究竟是什么实力，自己又是什么实力，她统统不知道。
此刻的她，眼神坚定得近乎执拗，步伐匆匆，仿佛前方有一个无形的目标在牵引着她。
她心中已然将消灭始源精灵当成了首要任务，至于过程会遭遇什么，实力上的巨大悬殊是否会让她陷入绝境，她似乎都无暇顾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