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溪村。
这是菲娜出生的村子,也是她悲剧开始的地方。
相较于人族,精灵族的繁育能力低下,新生儿的诞生本来应该是一件喜庆的事,但可惜,她患有天缺,目不能视。
尤其是在姐姐菲琳娜出众的才华下,这点缺陷被无限放大,成了村子里的人嘲笑、抨击菲娜一家的武器。
因此,在菲娜的记忆里,母亲从来没对她有过好脸色,认为她的存在是自己人生里的污点,甚至一度想将菲娜扔掉。
那一夜,斑驳大雨砸得树叶噼啪作响,小小的人儿蜷缩在村外的巨树下,安静的等待死亡。
是菲琳娜将她抱回了家,并提着刀,推开了母亲的房门。
菲娜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那以后,是姐姐一直抚养她长大。
长姐如母,在菲琳娜身上从来不是形容词。
但菲娜却对此深感内疚,如果不是她的拖累,以菲琳娜过去的辉煌战绩,一定能有更出众的成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缩在月溪村里寂寂无名。
“想要帮上姐姐的忙,想要成为她的助力,而不是累赘。”
稚嫩的少女许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愿望。
于是神明回应了她的祈愿,但这却是悲剧的开始。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菲琳娜提刀闯进自己母亲房间的事情传了出去,村子里谣言四起。
有人说菲琳娜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也有人说像她这样冷漠无情的人不配留在村子里。
他们不在乎菲琳娜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只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诋毁良机。
菲娜不明白,为什么像姐姐这么优秀,这么善良的人,总是有人嫌恶她?
她应该自由的行走在阳光里,不受束缚,永远不受灾祸,幸福顺遂一生。
而不是因为自己,背上重重骂名!
抱着这样的念头,菲娜扑向那些造谣者,与他们扭打在一起。
看不见的诅咒因触碰蔓延,悄然爆发。
当有人发现这里的情况时,那些造谣者全都痛苦的倒在地上,躯体一点点干瘪,直到彻底腐化溃烂。
年幼的菲娜满身是伤,茫然的跪坐在地上,不明不白的成了杀人凶手。
这一次,哪怕菲琳娜竭尽全力,也依旧没能保住她。
为了平息村民们的怒火,母亲切掉了菲娜的舌头,锁住四肢,将她关入地窖。
耳畔不见虫鸣,不见鸟叫,不见人声,有的只有死一半的沉寂。
时间仿佛成了模糊的概念,时分秒被无限拉长,这种氛围足矣将自诩意志坚定的人逼疯。
唯一支撑菲娜活下去的,是姐姐每周一次的看望。
明明是最有盼头的相见,可她并不会因此感到开心。
哪怕看不见,但菲娜依旧能从对方的行为举止间,察觉出浓郁得化不开的疲惫。
她不知道菲琳娜经历了什么,但不论如何,姐姐从来没有将负面情绪传递到她身上。
菲琳娜像是一颗太阳,支撑起了菲娜的整个世界。
于是,不再稚嫩的少女许下了自己的第二个愿望:
“希望姐姐能摆脱这份苦难,永远的逃离这里,甚至是……远离自己这个灾祸。”
仁慈的神明又一次满足了她的愿望。
菲娜还记得村子当时的混乱,记得那弥漫的焦臭味,连绵不绝的惨叫。
堕落精灵入侵了村庄,在村子里举行献祭仪式,菲琳娜因为来看望被关在地窖里的她,侥幸逃过一劫。
这之后,她们开始逃亡。
被称为渎神者的组织掀起战火,打破了精灵之森往日的宁静祥和,将所过之地化作人间炼狱。
再三思虑下,菲琳娜打算带着菲娜离开精灵之森,前往人族的领地。
之后……
“小菲娜!”
一声刻意压低的呼唤让菲娜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下一刻,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放到了她的头上,来回揉搓着。
“肚子饿了吗?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菲娜摇摇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侧过脸,摆出了严肃的表情。
刚刚的回忆让她深埋在心底的困惑再度发芽。
艾琳奈姐姐,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记忆里,自己似乎也对姐姐菲琳娜问过同样的问题,但对方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像菲娜这样可爱懂事的孩子,本来就应该受人欢迎呀!”
这一刻,菲娜前所未有的想要走进薇尔莉特的内心,想听到正确的答案。
“是有话想对我说吗?”
薇尔莉特不解的歪了歪头,坐到了菲娜身边,将纸笔递了过去。
“那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小家伙接过纸笔,再度开始发呆。
她明明有许多疑问,可到了此时却畏缩的迟迟不敢下笔。
艾琳奈姐姐会因为自己冒失的问题讨厌自己吗?
自己怎么做,会不会有点恃宠而骄了?
看着她这副冥思苦想的模样,薇尔莉特只觉有趣,索性出声鼓励:
“没关系啦,我其实很期待你的问题哦。”
菲娜握笔的手一顿,想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顿时郑重的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签订着某种关乎生死的契约:
『艾琳奈姐姐、纳斯塔夏姐姐、关系?』
字迹歪七扭八,倒是很有某邪神的风范,不过倒是能勉强辨认。
薇尔莉特扭头瞥了眼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纳斯塔夏,问道:
“是想知道我和小纳之间的关系吗?”
菲娜认真的点了点头,尖尖的精灵耳似乎都竖了起来。
见状,薇尔莉特恶趣味的凑了过去,用蛊惑一般的语气说道:
“其实,小纳是邪神喔。”
菲娜:……?
小家伙抖了抖耳朵,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咦?你怎么不害怕?”
这下反倒是薇尔莉特呆住了,在她的认知里,这般年纪的小孩不都应该害怕邪神之类的玩意吗?
『不怕、纳斯塔夏姐姐、好人!艾琳奈姐姐、撒谎!』
“我哪有?”
薇尔莉特撇撇嘴,收敛起玩闹的情绪,正色道:
“小纳确实是邪神,而我则是祂的信徒,不过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应该更像是恋人吧?”
说到“恋人”这两个字时,她的脸上洋溢起淡淡的微笑。
菲娜虽然看不见,但能明显的感觉到薇尔莉特的心情变得极好,不禁好奇的在纸上画了个问号。
“恋人就是,不论祂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祂,站在祂那边。
而我们之所以选择了彼此,身份,地位并不重要,仅仅是因为我们就是彼此的唯一,最特殊的存在。
我们会相互理解,相互依靠,一起迈向未来。”
“嘶啦——!”
笔尖划破纸张,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薇尔莉特好奇的投去目光,发现菲娜的脸上正带着兴奋的微笑,像是终于解开谜题的学生,用笔在纸上一遍遍的画着圈圈。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的心底莫名涌现出一股动力,有了新的追求。
要是自己努力学习,努力成长,是否有机会,成为姐姐们的依靠?
菲娜想起了刚才薇尔莉特讲述时,言语中掩盖不住的骄傲。
要是对方话语的对象是她呢?
姐姐们会因为自己而感到骄傲吗?
仅是幻想着那副场景,菲娜就情不自禁的夹紧了双腿。
“在笑什么呢?分享出来给我听听?”
薇尔莉特笑着掐了掐菲娜的脸颊,牵起她的衣袖。
“好啦,有什么事待会再说,现在先陪我去找点东西填填肚子。”
小家伙乖巧的点点头,起身跟在她身后,与她一起走出房间。
狭窄的走廊上,懵懂无知的少女发自内心的笑着,许下了第三个愿望。
『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