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周五傍晚,放学后的学校,夕阳。
因为平常受尽了晚自习的折磨,一周一次背着书包享受傍晚惬意空气的时光便显得尤为可贵。
操场上的现充们就像蛆一样冒了出来,聚集在一起挥洒汗水,更有甚者在这个灰色时间内在学校里成双成对地出现,在方圆十米展开荷尔蒙领域。
而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名为【青春】的谎言。
在高考与封闭的大环境下,所做的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事都会被打上无用的标签,成绩优越者大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日后再带着油腻的滤镜追忆这段青春无悔的时光。
那么提问:既不社交成绩又一般的人就不是人了吗?
如果这样,第二天这所全市的重点高中人数将减少百分之九十五。
由此可见吹捧这种价值观的庸俗,而世间却尽数充斥着这样不可理喻的人。
林墨羽这样想着,穿过空荡荡的走廊,抵达了琴房的门口。
轻车熟路地推门而入,快步走过去,那台走音,老旧的钢琴就狭小房间的尽头。
随着手指按下琴键,张扬又有侵略性的华彩响彻整个空间。
《call of silence》的副歌以三声部的方式再现,全分解琶音从最低音域D到最高音域的E不断重复。
原曲唯美悲凉,钢琴改编版则增添了几分悲壮,在我的演奏下又透出愤怒与不屈。
在总感觉“有所空缺“的人生中,只有触摸琴键的此刻,好像才能真正袒露自己。
伴随着“不做人”的觉悟。
这就是我对抗所谓的青春与虚无的方式。
一曲终了,门口一个女孩子正站在斜阳里,披散的长发被风轻轻吹起。
不好,今天运气也太差了,这种面无表情杵在边上的人我可见多了——百分之百是来抢琴的!。
这种情况就像当野外的雄狮子与雌狮子在一起时,如果一旁忽然出现了其他虎视眈眈的雄狮子,那原来那头雄狮肯定会为了避免头顶绿绿而开始威慑,用自己的肌肉与尖牙逼走对方。
我望着面前的钢琴,有些褪色的琴盖,坏掉的延音踏板,掉漆的“KAWAI”银色商标——这就是现在要捍卫的雌狮子。
刚刚的华彩错了好几个音,万一碰到真大佬就露馅了,接下来要全力以赴才行。
我弹了自己最拿手的《若能绽放光芒》,是《四月是你的谎言》的主题曲,这是我最喜欢的番剧之一。
在第一段副歌的时候这个女的还在张望(好像正在巡视她的领地);到第二段副歌的时候她竟然直接走到教室里面坐下了——这让我又多错了好几个音,直到最后一段副歌,她又站了起来,在我逐渐昂扬的琴声中向我走过来了。
失败了,跟陌生人处在这样的距离下对我来说已经彻底失败了。
我把手从钢琴上放下来,视线顺着往下,看到了纯白的板鞋,里面是白色镶着粉红色边的短袜,与土气的校裤之间露出一小截细嫩的脚腕。
看来今天只有把琴让给这双脚的主人了。
“同学,你要弹吗?”我忍不住问道。
没有回答。
我试探着抬起头,才发现女孩的五官竟然这么精致,长发顺着小脸垂下,白皙的皮肤没有一点瑕疵,长睫毛大眼睛,只是眼眶周围红红的。
这是我第一次在女生的眼中这么清晰地看到自己。
然后她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俯身。
包围我的先是一阵馨香,然后才是软软的湿湿的感觉。
有人说嘴唇是人的器官里最柔软的部分,确实如此,现在就算说是舒服得要化成水了都不为过。
大脑一片空白的同时,我几乎瞬间就起反应了,果然是男高中生啊…
几秒之后,她起身,然后径直从门跑走了。
只剩灰尘在斜阳下飞舞。
这就是我失去初吻的全过程。
弹琴自然是没有兴致了,我在原地愣了一会,等再到门口看的时候,只剩空荡荡的走廊,连对方的影子都没发现。
我掐了自己一把,是痛的。
***
怀着复杂的情感,我走在通往校门的路上。刚走几步路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墨,你不是说今天先回去了吗,怎么在这里?”话音未落,一只手已经比爷们还爷们地搂着我了。
温以棠,我的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开始就和我一个班,过家家的时候总是自己当国王把我封成皇后,和其他十几个大小妃子一起侍奉她,在我的记忆里直到小学六年级都还在班级里担任一呼百应的角色。
初中的时候没和她一个学校倒还轻松,直到我们都一起考到这所高中来,又分到同一个班,她就每天放学非要我跟她一起回家,明明地铁只顺路三个站。
这时候就有人提出异议了:煮啵煮啵,明明自己天天也有青梅陪着怎么还在愤世嫉俗说青春是谎言,这不就是现充嘛!
并非现充!我时至今日也依旧过着被她奴役的生活,下课帮她接水,给她拿作业抄作业交作业,还要因为这样亲密的异性朋友而被敬而远之丧失择偶权,关键是这家伙到现在除了胸前愈加挺立的尺寸以没有任何变化,娃娃气的脸与声线,大大咧咧的性格和一如既往超好的人缘,让我活在无数男生水深火热的视线里。
而这个阳光开朗的邻家奴隶主在放学后遇见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她的书包递给我。
“突然想去练琴了。”我接过书包,“哇祖宗,你这两天准备冲击清华吗。”背负着两人份的作业,我的背瞬间又驼了一截。
“那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没有骗我吗小墨?”。
不要用这种称呼加上如此附带重力的发言啊,好像要觉醒不会弹吉他的第二人格了。
“奴才不敢,只是太久没练,一弹手就酸了。”
听到这里她好像才满意了,然后又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开始推着我前进。
我一边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压力,一边继续艰难地行走着。
回想曾经年幼的我也曾对神秘的异性有过憧憬,但温以棠从来没给过我这个机会,这家伙五年级来了例假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老师家长,竟然是向我炫耀,结果最后变成了我在校医务室哭着求医生救她一命,事后她才对我露出狡黠的笑容。
我的偶像比企谷八幡曾说过,妹妹的内衣内裤也只不过是块布罢了。事实就差不多是这样,我和她只是熟悉而已,不会真正地相互理解,更不会喜欢。
***
终于艰难地上了轻轨,我总算能让自己的肩膀休息一下了。温以棠开始叽叽喳喳地讲班上的八卦,事实上那些名字在我听来就只是符号而已,我开始走神,思绪飞回刚刚琴房里的那一幕。
“喂,你还在听吗!”耳畔发出尖锐爆鸣声。
“到!我觉得这件事全是这个渣男的问题!”
“傻*啊你,”温以棠爆笑,“我刚刚在讲我闺蜜寝室的事,哪有渣男?”
我的后背开始冒出冷汗。
还好,轻轨已经到站了,我心虚地背起书包。
在我准备起身的时候,温以棠突然轻轻拉住我的衣角,我转头看着她,夕阳照着她的脸红红的。
“那个…能不能陪我…多坐几站?”
我绝望地看着车门缓缓关上。
(∠・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