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这世界上会不会有什么魔法小妖精之类的存在?”
某一夜,某个群聊里,忽然跳出了这样一条消息。
“魔法妖精?动画里的那种?”
北极星看着这串文字,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显得有些迟疑。
“不是,就是那种睡觉之后就会自动从角落里跳出来帮你写作业、带午饭、上课替你点名答到的妖精,以前的故事书里不是有过那种故事吗?”
“我觉得这里是不是混入了一些你的个人欲望……”敲出这句话,北极星也由此想起似乎自己确实看过一个类似的故事,不过详细的内容和细节已经记不清了。
“是《小精灵与老鞋匠》吧,是《格林童话》里的故事。”
哦,不愧是沫雪,看到沫雪的回答后,北极星立刻记起了这个童话故事。内容应该是一个善良但贫穷的老鞋匠得到了在夜晚帮他制作皮鞋的小精灵的帮助,于是也帮助小精灵们制作了温暖的衣服——总体是一个温吞的故事。
“好像是吧?我记得里面还有一个老头不穿衣服扭着屁股逛街,一边走一边被人围观着鼓掌的奇葩故事来着。”
……这说的是《皇帝的新装》吧,果然不论是什么故事,从碎钻嘴里说出来都会变得“直接”许多呢。
沫雪的纠正再次紧随其后:“那是《安徒生童话》,不是一个作者的作品。”
“这种事情就无关紧要啦,反正都是外国人。”隔着屏幕北极星都能想象到碎钻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也是,对于连“三顾茅庐”这种典故都需要特地解释,历史和语文分数比刚来这里时的曼德拉还要低的家伙而言确实没什么两样就是了。
正这么想着,曼德拉也正巧加入了讨论。
“也是,对只认识KFC上校和M记叔叔的家伙,说这些就是对牛弹琴。”紧随其后的,还有一只卡通棕熊的嘲讽表情包。
“那又怎么了,那两家的炸鸡和汉堡的确很好吃吧,不像某个地方的乡下人整天只能吃玉米,在大雪天里一边喝酒一边和熊摔跤。”
呜哇,这可是……
“你这是!”
“诽谤!”
“严重的!”
“刻板印象!”
“我们才不会和熊摔跤!”
如北极星所料,曼德拉气得将一句话分成了多个短句迅速砸在了聊天框里,每一句后面都带了许多个叹号。
刻板印象这种事的确有时候很让人头痛呢。不过尽管曼德拉这么说,但这位也因为小时候看过一部国内的用功夫踢足球的电影和一些奇闻轶事的报道,所以初来乍到时以为大街上无论男女老少都会一些拳脚功夫呢。
“我们那里也有许多有名的童话,比如《严寒老人》《金鸡的故事》!”
“没听过,我只记得历史课上说你们那里有个喜欢掰玉米棒子的奇人。”
已经几乎能想到下次集合时这两人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为了避免因文化习俗与印象而产生进一步的争论,沫雪及时将话题拐了回来。
“碎钻,你在哪里看到了魔法妖精吗?”
聊天框短暂沉默了一小会儿,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碎钻发送的地点的定位图。
“我今天下午在这里接到了一起负蚀体的目击情报,但等我赶到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负蚀体已经被消灭了。”
看到这里,北极星顺势点开了魔监部制作的程序,调取今天的记录。的确如碎钻所说,下午时她接到了一起负蚀体的通报案件,地点也对得上。
而除了她之外,也没有其他人在程序上有浏览并接取的记录。
“说不定只是有人比你早到了,然后顺手解决掉了忘记在程序上登记了?”
北极星给出了自己的猜测,有时候因为疏忽或者情况紧急因此未在程序上登记的情况偶尔的确会发生,不过通常情况下当事人也会在将负蚀体讨伐结束后将流程补完,全程不见人影的情况的确不常见。
“那最后的善后工作是谁做的?这里的全流程只登了你一个人的信息。”
“那还能是谁,当然是我了,有白捡的功劳,傻子才不要呢。”
碎钻看起来对冒领这件事不以为意,有些魔法少女对讨伐负蚀体之后的善后部分的工作不怎么上心,这么想着脑海中的确能出现几张可能会这么做的面孔。如今已经过了半天,既然没有人再找上来,善后都已经完成了,那看来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总之,以后这种事还是再谨慎处理一些吧。”
出于队长的责任感,沫雪还是需要进行一些例行的提醒。
“知道啦知道啦,唉,明明我的速度已经很快了,结果赶到的时候却都已经结束了。所以我想,会不会是有好心的小精灵之类的家伙帮我把负蚀体给消灭了,真是这样的话希望下次它能晚些离开啊,我还想让它帮我做小抄呢……”
“如果真有那么好心的小精灵,在听到你的愿望后也会头也不回地离开的吧……”
“碎钻,考试的话我们会帮忙的,之前你可是保证过不再用小抄了,你还记得吗?”
“哼,对这种记忆力只有几秒的家伙,就算做了小抄最后也会忘了放在哪儿吧。”
显然,彩环小队的四位魔法少女并不相信什么魔法妖精的存在,随着这个话题的结束,聊天框内的信息依旧在以热闹的频率更新跳动着,而这样的对话,不过是她们日常的缩影罢了。
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陪伴着魔法少女,充当吉祥物角色的妖精呢?对魔法少女而言这个问题并没什么意义,毕竟从未有魔法少女声称她见过那样的存在。况对她们而言,那种在动画里负责卖萌、指引命运的吉祥物,本就没有现实意义。现实的战斗远比虚构残酷,她们早已习惯依靠自己和同伴。
所以,那种听起来不可靠,也提供不了多少实质帮助的迷之生物,还是留在虚拟作品里比较合适。
……
……
现状难以描述。
抽丝剥茧,从混乱的意识、情绪甚至躯体中唯一能被辨识的想法只有一个。
这不该是他这样的“人”能够踏足,甚至是意识到的领域。
呼,总之……总之先冷静一下,在思考能力还没有崩溃前先尝试分析一下现状吧。
当然当然,他看过那样的动画、小说之类的,如果时间再往回倒个十年左右他甚至做过那样的梦:主人公受到了命运的召唤,在日常的裂隙中看似偶然地邂逅了命中注定之物,多半可能是个可爱的美少女,并由此获得了神奇而强大的力量,并被卷入了自己难以想象的阴谋中……
似乎,眼下的情况与这种幻想有些相似,却又有明显的不同。
的确,他是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而走入了这个小巷,他听到了明显的呼吸声,明明戴着耳机却清楚地听到了,而且似乎只有他自己听到了,这显然很不对劲。
在这个幻想逐渐开始被抛弃的年纪,他最该做的要么是无视,要么是在确认异常后打电话通知官方,比如警察、魔监部什么的来解决,然后自己速速缩回到一成不变且乏味的日常生活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迈着步子向小巷的深处走去。
明明夜晚还未降临,但光不知从什么时候似乎已经被抛到了脑后,眼前只剩下一片包裹着那份呼吸声的宵暗。
挣扎着的常识在为他预演着结果:这是一个有魔法少女,但也存在着对人类威胁极大的负蚀体而存在的世界。魔法少女是只有女性才能成为一种神奇而强大的存在,所以就算是真的有那种所谓的命中注定的邂逅,按照正常的画风而言,他的这个位置也应该是一名也许自认为没什么特殊之处,但其实内心无比坚强或者拥有某种特质的年轻少女才对,至少不该是自己这么个已经开始被有些小孩叫“叔叔”的男人才对。
等待着自己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已经有了这样一个心理预期。然而,他还是继续迈动脚步,向深处走去。
为什么,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答案或许很简单:其一,时间的长河并未冲刷掉他心中的幻想,或许与他总是自诩没有长大的这种腔调有关,他仍对非日常抱着某种连自己都难以理解的直觉与好奇。
其二,他一直告诉自己可以接受从今以后平庸而充满遗憾的余生,但其实他或许也渴望着某种终结。哪怕是戛然而止,哪怕是沦为故事幕后一笔不起眼的素材。他畏惧着自己沦为平庸的傀儡,他惧怕自己能够以所谓的平常心去接受一切,接受自己母亲的死,接受不被另一名家人承认的日常,接受与之相关的一切。
自己正在逐步靠近,呼吸声越来越近了,就在前方。
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无法忽视。他的胆子一直很小,从小到大总有人这么说,而他也在这种认知中逐渐衍生出一种自我欺骗:这份几乎快要挣脱出胸腔的心跳,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与激动。
终点比想象中的还要近,而出现在终点之物也让他的思绪再次陷入了宕机。
那是一个合乎常理,却又与现状毫无关联的东西,让他来形容的话,那就像是把一张粉色的卡通贴纸贴到了布满公式的数列中,可呈现出这些严谨数列的却又同样是一张粉色毛茸茸的毯子。
脑海中的呼吸声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到来。于是,接下来一个声音同样直接清晰地出现在他的意识中。
“……”
“——”
“……”
“——”
简单的“交流”后,他被劝告离开这里,无关那个东西的结局,无关他的安危,他只是被告知:若自己离开,忘掉往前这一切,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更好。
真是个意外的宏大命题,让他下意识想笑着否认,可结合眼前的现状,这似乎的确有几分可信度。
世界……会变得更好?
他重复了这句话几次,看似是在犹豫,可在它的眼里,他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没有改变过。
如果世界变得更好,那么它将迎来更长久的和平吗?
他提问,并得到了否认的答案。
那么,我的遗憾能够消失吗?
他提问,并得到了否认的答案。
那么,下周一的档案检查可以取消吗?
他提问,并得到了否认的答案。
在得到了三个否定后,他便不再提问。
他毫无犹豫地走上前去,向那个东西伸出了手。
“那看来有你没你,这世界都会一如既往地烂。”
“所以,不如给这个烂到家的世界……继续保留一丝奇幻色彩吧。”
他,做出了最初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