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缺席者

作者:法西路 更新时间:2025/6/3 19:09:01 字数:5188

熏香?

黑镜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与“熏香”相关联的一些事物,这个回答让她稍感意外,而纪蓝欣的解释仍在继续:“那天在我们吃饭前,我看到刘天泽将一些粉末放进了一个以前没见过的小炉子里,吃饭的时候那个炉子就放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我问他那个炉子是做什么用的,他只说是烧点香闻些好闻的能让心情好一点,因为他家里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习惯,所以我对这件事记得很清楚。”

“……”对于纪蓝欣的解释黑镜依旧保持着沉默,而虹则是针对她的描述又问了几个相关的问题,包括炉子的外观,香粉的颜色、气味以及使用熏香后的体验等,而纪蓝欣也一一回答了这些问题。

黑镜自认为并不擅长辨别谎言,不过纪蓝欣的发言和表现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矛盾点,本身熏香这个答案就已经有些超出她的早期预想,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很少有机会去接触和了解熏香有关的文化和工艺,想要在这样的基础上围绕它设置更多骗局反而更容易自乱阵脚让谎言变得漏洞百出。

只是,如果造成这几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年轻人变成负蚀体的罪魁祸首真的是所谓某种成分未知的熏香的话,那么问题反而变得更多了。

关于气味与体验的描述纪蓝欣是这样描述的:气味不算浓郁,略带烟熏味、苦中带着一点淡淡的甘味,让人感到暖洋洋的,四肢变得有些麻木,意识却反而变得更加敏锐与清醒,似乎能很轻易地能进入考试时那种平静的状态。

相比之下闻秋生的感想就简短得多:“没什么味道,也不怎么香,顶多有点像果木烤鸭。”

而关于刘天泽是从哪里搞到那份熏香的,二人对此一无所知,如果说异变就发生在他们聚餐的那一天,当天也就没有什么其他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了,毕竟三人在那一天只有那段时间里待在了一起。

熏香,黑镜记得母亲之前有一段时间曾经沉迷过熏香文化,那时的家里每天都能闻到各种各样的香味,熏香的外观有许多种,母亲最开始似乎烧的就是那种最常见的线香,或者说签香,随后陆陆续续就能看到各种形状的香了,香板、塔香、香粉、香丸……虽然她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但当时被母亲拉着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有关熏香的知识。

味道像果木,带着烟熏味……这说明原材料里多半有某种木材或者树脂类的香料吧。

在她的耳边,虹和纪蓝欣已经暂时跳过了验证这一回答真伪的流程,转而开始聊起了下一个话题:“说起来,既然你们当时都吸入了那份熏香,那么不光是小秋,你应该也变得能够使用一部分负蚀体的力量了吧,方便的话可以为我们展示一下么。”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需要他的配合。”说着,纪蓝欣看向了身旁的闻秋生,闻秋生会意地点了点头,将凝固成果冻状的手伸到了纪蓝欣的面前。

“呼——”少女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将自己的手掌覆了上去,当双方的肢体接触的刹那,纪蓝欣与闻秋生的背后忽然同时浮现出了一只血红色的巨大眼睛,其大小比上学时放在教室里的地球仪还要再大上一些,这两枚巨眼的视线静静地洒在两人的背后,与此同时源自负蚀体的魔力反应也变得清晰且剧烈。

短短数秒后,二人背后的巨眼相继消失,而纪蓝欣也睁开了眼,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来自同类的气息变得越来越浓郁,看起来她已经在刚刚的短暂接触中使用了负蚀体的力量,最直观的就是她的额头上浮现出了一层仿佛要滴出血来的红色印记,其形状正如刚刚出现的那枚巨眼。

“我也是来到这座城市的这几天里才渐渐搞清楚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简而言之,我大概可以做到这样——”纪蓝欣说着伸出了一根食指,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这根手指上面时,它发生了某种令人熟悉却意外的变化。

它融化了,宛如暴露在日光下的冰块,被皮肤包裹着的血肉逐渐渗出点点透明的水渍,进而越扩越大,直至整根手指都被卷入,化为一缕顺着她的手臂流下来的潺潺水流。

“通过直接接触的方式我可以与负蚀体产生联系,进而获取它的一部分,嗯……特长?而且联系一旦建立,我还可以这样……”

血色的巨眼再度浮现在纪蓝欣与闻秋生的身后,随着纪蓝欣扬起手臂,闻秋生也同时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这是……黑镜观察着闻秋生的表情,他看起来对自己忽然做出的动作也有些惊讶,但也仅此而已。

接着纪蓝欣迅速做了几个其他不连贯的动作,而闻秋生可以说是同时分毫不差地复制了她动作的每一个细节,宛如一个受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在这一过程中纪蓝欣的身上发生了进一步的变化,她的手腕、脚踝以及脖颈上生成了几根由魔力组成的漆黑锁链,裸露的皮肤上蔓延出大片大片黑红色的纹路,额头上的印记仍在不断加深,给人带来一种毛骨悚然的异常感。

当下她的这番逐渐非人化的诡异模样拍下来作为恐怖游戏里的怪物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咳咳,咳嗯……”变得异常喑哑的嗓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尝试性地清了清喉咙后纪蓝欣继续说道:“我可以……咳咳、就是……咳哼咳咳咳……”一连串犹如金属擦过玻璃的咳嗽声后,她似乎是自己都受不了自己当下的声音,选择了沉默。

她拖着手臂捶了自己的胸口两下,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锁链被拖动的清晰声响,而闻秋生闷哼了一声,被纪蓝欣操纵着抬起的手臂向着自己的方向以十分僵硬的姿态扭动了几下,最终艰难地做出了与纪蓝欣不一样的动作。

而这番举动似乎成为了某种触发扳机的条件,纪蓝欣身上的魔力反应立刻减弱了不少,束缚在体表上的锁链也随之消失,肤色也渐渐恢复红润,最终变回了常人的样子。

“我可以通过肢体接触建立联系来影响对象的行动,只是如果对方竭力反抗的话我就会感到头痛,坚持不下去的话联系就会被迫中断。”对于自己的能力纪蓝欣抚着额头进行了追加说明。

魔力的流动与变化远比语言上的叙述要更加直接与诚实,黑镜能够清晰地感知闻秋生那看似简单的反抗实则给纪蓝欣造成了远比她表现出不适的还要严重的“伤害”,而她的这番演示也暴露出了她作为负蚀体的弱小,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恐怕让之前那个带着两把枪械魔装的魔法少女正面击中一次就会被迫退场了。

“简直就是个需要骑士守护的公主大人啊。”虹歪着头对着面前这两名半只脚踏入非日常的年轻人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目前来看的确是这样,黑镜在心中也认同虹的这个看法,纪蓝欣所展现出的能力要远比闻秋生的复杂得多,如果说把闻秋生比作游戏中那种初始解锁的机制简单能力简单易懂的角色,那么纪蓝欣就像是那种需要完成隐藏挑战才会解锁的后期高操作难度角色,放在部分游戏厂家里兴许拉出一个技能就能写上一篇小作文。

只是……越复杂并不一定就意味着越强力,闻秋生的能力简单概括就是他能将自己的身体进行不同程度的液化,既可以让身体的一部分变成纯液态进而实现非常规的移动,也能将近乎全身都变成凝胶状并将局部的密度进行变化制造出先前那样尖端有如金属般质感的触手。正因为构成这份能力的本质足够简洁,闻秋生才能更加迅速地适应并掌握这份能力。

相比之下,纪蓝欣的这份能力以目前来看发动条件苛刻,受到的限制也足够严格,同时还需要使用者具备更加强大的综合素质,尽管乍一看似乎拥有很高的上限,但眼下展现出来的却是极低的下限。

“看小镜你的表情,似乎她的能力不太合你的胃口呀。”

“少用这种引人误会的说法,我对他们没兴趣,各个方面都是。”被虹一语戳中心思的黑镜刻意避开了虹那带着几分玩味的目光,无法进行单兵作战,这点缺陷在自己看来是致命的。

……当然,这些推论的前提也得是纪蓝欣没有再藏着掖着别的东西才能成立。

只不过,被虹打断思路后黑镜才想起了更为重要的事,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陷入了惯性思维,与魔法少女战斗时的自己总会习惯性地分析对方的实力、优势及弱点,在这一侧的世界里,她必须如履薄冰才能继续走下去,她不能接受败北,也无法承担败北的代价,时间一久便不由自主地以实力与威胁度来权衡眼前之物的价值。

这不能说是错的,但显然并不适用于眼前这个场合——她眼前只有两个误入歧途的普通人,他们既不可能成为她的威胁,也绝无可能成为她的助力,他们是人类,只能是人类,他们没必要也不能步入负蚀体的世界里。

于是,她刻意地让自己表现出了几分轻蔑与冷漠:“跟我想的一样,两个人根本派不上用场,眼下这情况不如就老老实实地缩在这里算了。”

闻秋生咬着嘴唇看起来还想要再反驳几句,不过最后还是被纪蓝欣拦了下来,被轻而易举地否定后她的反应倒还算冷静,她明白双方的立场并不是对等的,因此也没有再提出任何请求,只是竭力维持着当下这场离平衡最近的对话。

“在来到这里后不久我们也就分开了,目前我们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如果你们还有别的想问的恐怕我们也提供不了什么消息了。”

“嗯嗯,很好,我就喜欢这样又听话又有价值的乖孩子呢。”虹赞许地拍了拍手,随后她用着看上去相当暧昧的姿势贴近了黑镜,将脑袋贴到她的耳边却用着在场所有人都能刚刚好的音量说道:“不过没有价值的乖孩子也没有必要留下来了呢,怎么样,小镜,要不要吃~掉他们?”

黑镜并未回应,她只是酝酿着心头的思绪,组织着脑海的飘过的零星词语,最终组成了几个问向闻秋生与纪蓝欣的问题。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怀疑是刘天泽将你们变成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为什么还会跟他来到京平市。”

“因为、因为……”纪蓝欣的回答忽然变得有些磕巴起来,“在蓟海市的时候我只是感觉身体有些奇怪,直到来到这里后才彻底意识到自己的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真话,不过是只有一半的真话,不过没关系,问题还在继续。

“你们为什么分开。”

“我不是都说过了吗,因为吵了一架,我和他互相揍了几拳,就这么点事。”这次是闻秋生抢先作答。

真话,只记录着最终结果的真话。

“你们口中的刘天泽自己变成了怪物不说还把你们拖下了水,把你们拉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家伙又把你们丢在了这里玩起了失踪,说到底你们的关系也不过如此罢了,什么值得依赖的可靠朋友,别惹人发笑了。”

没有给任何人留插话进来的余地,黑镜继续毫不留情地否定着一切。

“能随意地透支他人未来而根本不负责的家伙,我想这样的人绝对称不上什么朋友吧。”

他们想反驳,想否定自己,想用行动去证明,用言语去辩驳,他们的眼神是这么告诉她的,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他们找不到任何借口支撑着身体去行动,因为这是“事实”。

在来到京平市的这几天里,他们一定也都积攒了许多不安,陌生的城市,身体的异变,以及对未来的迷茫……面对这些根本处理不了的事物,他们只能选择像个鸵鸟一样缩紧脖子,用逃避现实构筑起面前这堵脆弱不堪的泥墙。

他们还藏着许多话没有讲,不过那些话没有必要再被强行挖出来,因为那些话不是对她与虹讲的,而是为了说给那名昔日的同伴的。

“行吧,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我们找到他的话,你们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们带给他?”

无数的挣扎铸就了短暂的沉默,这样下去的话有些东西会被永远地淹没在杂乱的情感中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于是黑镜缓缓起身,又添上了一把火:“看来没什么想说的了,那就到这里吧。”

而后,她听到了答案。

“我想对他说,我们很担心他,虽然这一路我们给他添了许多麻烦,但我也希望他有时候能多依赖一下我们,而不是一个人默默承受。”

“你要是真能看见他的话……跟他说,那几拳是我不好,我欠他的。”

带有审视的目光扫过了闻秋生与纪蓝欣,在确认这是他们的真实心意后,她收去了进一步窥探的打算。

“无可救药的傻瓜们。”

撂下一句简短的讥讽,黑镜背对着他们离开了这座异想天开的关押着理想主义者们的牢房。

在外面等了几分钟后,她看到虹也推开门走了上来,手里还握着纪蓝欣的手机。

“心情不错嘛,小镜。”她随手将手机塞到了黑镜的手里,回头给她留下了半张浅笑着的面容:“刚刚我检查了她的手机,这几天她的确多次给那个小伙子拨过语音和电话,只是都没有被成功接听,不过那孩子说她还存了几张那男孩的照片,也许能派上一些用场呢。”

翻开手机相册,黑镜不抱什么希望地翻阅着里面的照片,同时询问起虹的打算:“他们你打算怎么处理?”

虹仍是维持着那抹笑容,她步履轻盈地迈出几步将问题原封不动地丢了回来。

“小镜希望我怎么处理呢?”

“……随你的便。”

尽管没有什么缘由,但黑镜觉得虹并不会加害于这两人。能够旁敲侧击引出的推论有很多,但归根结底这只是她的直觉,与那两人一样的盲目的直觉。

照片一张张略去,正如她所设想的一样,只凭一张脸并提供不了什么额外的信息,除非这些记录平凡日常的一瞬能够为她指出一条揭示秘密的道路。

她只是个知识储备泛泛的庸人,又不是什么拥有极佳洞察力的名侦探,哪有这么巧的事呢——在视线随着手指的划动翻开又一张照片后,黑镜的呼吸忽然骤停了一瞬。

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合影,应该是纪蓝欣去刘天泽的家中做客时拍下来的,看上去是由一对夫妻、两个年龄相差大概十岁的兄弟组成的四口之家,类似的照片还有几张,照片中的每个人都微笑着面对镜头,经过纪蓝欣的镜头将一个完整的家庭永远地定格在了那一时刻。

“……”

模糊的记忆充满着不确定性,残缺的知识拼凑出不完整的公式在脑海中进行着演绎,黑镜不相信自己那些大半没入遗忘的记忆,但她相信心底这份第一时间涌现出的强烈违和感。

对于她这种在上学时思维就不怎么懂得变通但又擅长解题如今常常被讽刺为“小镇做题家”的一代人而言,有时候的确只记得一个结论就够了。

“虹。”

黑镜叫住了虹,在用纪蓝欣的手机短暂地搜索片刻后,她的眼中已经得出了答案。

“我也许找到了一条有关他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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