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觉怎么样，还能走么？”
仰头望着被闻秋生与纪蓝欣搀扶着的刘天泽，北极星关注着少年的状态。
“还好，就是身体感觉很重，反应也有些迟钝，实在是不好意思……”
刘天泽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臂，神经传递的反应十分迟钝，让他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被按下了0.5倍速一样。
见刘天泽的身上还有几根束缚着他的线，闻秋生回头冲着黑镜嚷嚷了起来：“喂，都什么时候了，泽哥已经清醒了，把你这些东西都赶快撤了。”
明明几分钟前还在下跪求着别人，现在却又恢复成这副穷横穷横的样子了，也不知道是谁在跟着她来到这里时因为恐高而拽着她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黑镜斜眼看了看这个嚣张跋扈的小胖子，随手撤回了拷问卿的攻击。
“现在是不是感觉好一些了，泽哥？”
虽然没有感觉到任何好转的迹象，刘天泽还是向闻秋生点了点头，他看着身边闻秋生和纪蓝欣同样异化的身躯，眼中满是愧疚：“虽然已经太晚了，不过让你们变成这副样子我真的很——”
“停停停——！都说了不许再道歉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能不能让我省省心，真是的。”纪蓝欣用手肘顶着刘天泽的腰部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别老哭丧着个脸，我才想哭呢，变成这样一副丑八怪的样子不说全身还湿透了，快点走啦，别在这雨里晃悠了。”
“就是，泽哥，其实我这能力还蛮酷的，下次有机会让我来给你露两手。”
望着笑容有些勉强的刘天泽，纪蓝欣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凑到他身前微微踮起了脚尖。
“说起来，我发过誓，在你这个大傻瓜醒来之后要狠狠地扇你一巴掌来着。”纪蓝欣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扬起了手臂，摆明一副要挥巴掌下去的姿势。
面对突入眼前的手掌，刘天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于他，而当他再次张开眼时，他的另半张脸传来了微微的麻木感。
“明明脸还算有点小帅，这样真是太浪费了，就打这半张脸吧。”当着刘天泽的面纪蓝欣略微用力拍了拍他的脸颊，在对方略显羞涩的眼神中撤回了手。
“泽哥，说起来，你能控制自己变回去么。”
对此，刘天泽停下了脚步，他皱起眉头似乎是在尝试着什么，但随后他又摇了摇头，对于此刻自己身体的这种状态他也茫无头绪。
“对了，还有件事……”
而在不远处，默默观察着刘天泽状态的黑镜刚刚向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却被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家伙拦了下来。
“不许你再向前一步，我有话要问你。”橙色的cosplay猫女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愠怒地瞪视着她。
果然，危机一旦解除就会变成这样子呢，察觉到背后传来的视线后黑镜对此并不意外，这些魔法少女没有直接选择对自己动手看来多少还是在遵从着北极星的指示，但眼前的这只落汤猫显然对这种情况还是难以释怀。
魔法少女阿瑟拉，黑镜对她并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对方找上自己的原因她很清楚，无非是为了寻仇，与彩环小队相关的仇。
原来带着憎恶与仇恨的人的面容是这样的么，连这雨水也无法浇灭的满腔怒火就藏在这皮与肉之下，只要一丁点儿火星就能彻底点燃。
若自己有一天也能找到那个可能存在的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自己是否也会像眼前的阿瑟拉一样呢，她介意着北极星的感受与想法而没有直接撕破脸皮，然而对于自己而言，这样的束缚与限制眼下并不存在。
望不到尽头的雨捎来了几分愁思，黑镜多少为这个冒失的小姑娘感到惋惜，因为对方不会从自己这里找到任何她想听到的答案，而且自己敢肯定，北极星也绝对不会将与之相关的一切告诉她。
当人们对现状感到不满时，往往会忽视掉眼前的现状可能已经是最后仅剩的体面这种可能性。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你！”
见黑镜想要直接从身边走过，阿瑟拉竭力忍耐着向旁边跨出了一步，再次将这位神色淡漠的少女拦了下来，可对方看起来始终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这点令她尤其火大。
“你今天不给我个解释你就别想走！”
闻言，黑镜停下了脚步，用着略带讥讽的眼神打量着阿瑟拉，以此撩拨着她忍耐的边界线。
“怎么，你们魔法少女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你这拳脚不就是为了消灭负蚀体而生的么，那又何必忍耐呢，还是说你以为只要做出这样一副自己仿佛很受伤的可怜模样就可以博得别人的同情以此来获取你想要的东西么，别做梦了。”
“你这家伙……！伤害了别人后还能一脸轻松地说这种话，彩环小队的大家明明一直在为保护这座城市付出了那么多，却被你……你凭什么这么做！”
“彩环小队？彩环小队，彩环小队……”用着轻佻的语气重复了几次这个早就不复存在的名字，黑镜从阿瑟拉的身上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在了稍远处的北极星身上，二人的目光短暂地产生了交汇。
“你既然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回答你吧。”
黑镜顿了顿，随后再次向阿瑟拉的面前迈出半步，同时微微压低了身子：“因为她们太弱了，弱到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仅此而已。”
抢在阿瑟拉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之前，她又补充了一句：“就像你们魔法少女天天去消灭对你们而言有害的负蚀体一样，我也只是消灭了看不顺眼的几个魔法少女，又有什么问题么。”
“她们做过多少所谓的善行我并不关注，她们带来过多少希望我也毫不关心，反正你所牵挂的那些人再也不可能出现在你的眼前了，包括你身边那个还吊着半口气的小矮子，她撑不了多久了。”
末了，黑镜踮着步子凑到阿瑟拉的耳边，点上了最后一把火：“干脆我现在就将她那身破破烂烂的甲胄撕碎好了，作为一个玩具而言她虽然表现得还不错，但终究还是有点碍眼了。”
“——”
阿瑟拉瞪大了双眼，她的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双拳攥紧，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
没错，就是这样，轻而易举便会被言语所激怒，就像“碎钻”那样直接动起手来……
“我果然还是无法原谅你。”
抬起拳头，阿瑟拉踌躇了许久，她直视着黑镜的双眼，幻想过无数次自己的拳头狠狠地落在对方有些单薄的身上，可最终，她的拳头还是放下了，而这令黑镜感到了意外。
向着北极星与闻秋生他们的方向，被怒火裹挟着的阿瑟拉向后退了半步，与黑镜微微拉开了距离。
“在我还没成为魔法少女时北极星前辈救了我，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憧憬着北极星前辈那样的魔法少女，彩环小队的大家也是一样，在我成为魔法少女后想尽办法想挤进彩环小队时，大家很包容地接受了我，她们对我很好，把我当过后辈一样细心呵护，同时很耐心地教导我。”
“我和彩环小队的大家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久，但……那真的是我最难忘，也是最珍贵的一段时光。”
“彩环小队，是我的宝物。”
深吸一口气，阿瑟拉继续说道：“所以，在得知彩环小队解散，前辈也受了那么重的伤后，我真的不知所措，也完全接受不了，我知道前辈们一定是出于关心我才想让我去别的队伍，然而我真的做不到，从那时起我就在想，到底是谁摧毁了我的宝物，破坏了我的梦想，以及人们的希望。”
“我每夜都在想着你，黑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你为何会伤害前辈们，为何会对北极星前辈如此残忍，我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只能不断将心底的仇恨再厚涂上几笔，想象你是一个多么穷凶极恶的坏人。”
“现在，我终于遇见了你，终于确认了你的想法，也终于确认了我的心意。”
“你，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带着复杂情感的目光在黑镜的身上游窜，而阿瑟拉的话还在继续。
“你终究只是一个出于自己的私欲而毫无顾忌地伤害他人的坏人，你是恶，是魔法少女，也是人们的敌人，即便从结果上你也可能救下过一些人的性命，但从根本上来说你也只是在享受操纵他人的行为与命运而已，我曾试图去理解你的目的，但我发现我错了。”
“在你选择与恶为伍的那一刻起，你就不配被我们所理解，恶终究只是恶，我需要做的，只有尽全力击败你这一件事就够了。”
“……”
听到这些话后，黑镜微微眯起了眼睛，这小家伙看起来毛毛躁躁，心思却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细腻许多。
“北极星，你的小跟班说起话来倒真是伶牙俐齿，比起你要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站在刘天泽身旁的北极星对此没有回应，而阿瑟拉侧身拉出半步，用身体挡住了黑镜的视线。
“我不是谁的附庸，我也不允许前辈被你这样随便否定，我不会再被你随意挑衅了，你想激怒我，你想证明我是会轻易被你戏弄的傻瓜，我……不会让你得逞。”
“你苦苦寻找的仇人出现在你的面前，它也痛快地承认了它犯下的恶行，它侮辱了你的梦想，践踏了你的希望，威胁着你的未来，你真的能控制住这份愤怒么，它迟早有一天会将你焚烧殆尽，让你的理智像油膏一样在火焰中融化得噼啪作响。”
阿瑟拉平静地摇了摇头，紧绷着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我和你不一样，我有我的伙伴，我并不孤独，所以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只剩下这一个选项，就像那边的三个人一样，我相信总有人能拉住我。”
“我，不会败给仇恨与绝望。”
尽管在力量上阿瑟拉与黑镜相差悬殊，但此刻她的气势的确更胜一筹，让在远处观望着这边状况的闻秋生不由得发出了感叹：“好帅……我也想说一次这样的台词来了。”
“别看那边了，大傻秋，快来动手帮忙。”
而正如阿瑟拉所说的那样，她并不孤独，暴雨也站到了她的身边，直视着面前的敌人：“我们是为了守护人们美好的生活而战，你们只是这条路上突然出现的障碍之一，消灭你们并不是我们成为魔法少女的初衷。”
“没错，就像暴雨说的这样，我们和前辈会将他们三个安全地送走，你不可能再去利用他们，我们会阻止你。”
阻止她？这可是个不太幽默的玩笑，只凭在场这几个根本对她造成不了任何实质性的威胁，阿瑟拉最好不会认为她之所以没对她们出手是因为双方的力量相近。
而似乎是感受到了黑镜的轻蔑，暴雨及时又补上了一句：“我们的支援已经在路上了，就算你能打败我们，其他人也绝对不会放任你带着他们离开。”
这倒是句实话，黑镜面不改色地在心底盘算着时间，虹的把戏拖延不了魔监部与其他魔法少女太长时间，在恢复了刘天泽的意识后留给她的时间剩得并不多了，她需要尽快向刘天泽这边套出她想要的情报。
“好吧，我承认我看到了你此时此刻的决心，阿瑟拉，比起那边那个小孬种还是你更有意思一些。”
又不动声色地损了一句北极星后，黑镜重新看向阿瑟拉，这一刻，猫少女的身形覆盖上了些许记忆中的影子。
“可是阿瑟拉，像你这样自诩正义的魔法少女我已经见过太多了，也就像你所说的那样，你绝不会认同我所做的一切，我也不会关注你们魔法少女在说什么，你的北极星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可事实你也看到了，她失败了。”
而你，与她又能有什么不同呢。
魔法少女们承诺过会守护生命，守护城市，守护希望，可有时候，她们就是弱小到连身边的珍视之人都无法救下的存在。
而似乎是为了印证黑镜这一悲观的猜想，她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就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汽车的挡风玻璃上砰然碎裂。
黑镜错愕地眨了眨她那双紫色的眸子，下一瞬她猛地扭头望向了不远处的刘天泽，眼中因意识到了什么而蒙上了一幕不安的阴影。
几乎是同时地，她看到了刘天泽用力甩开了闻秋生，满脸痛苦地跪倒在地上。
而她脑海中那阵不详的碎裂声，仍在不断加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