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儿的第一声哭喊往往被视作生命的天籁,是世界降下的祝福,可眼前之物的诞生只会被视作是至暗的灾厄,沙哑的喘息、低沉的嘶吼……这些声音如同污秽的咒言,强行钻入耳膜,攫住了每个人的心神。
黑色的薄雾自少年单薄的躯体表面急速渗出,瞬间将他吞没。离他最近的领头少年下意识还想伸手,却被雾中猛然探出的一条黑色长臂狠狠扫飞,撞上一台娃娃机,在一片哐当巨响中滚落在地。而他那些所谓的同伴,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模糊的身形在雾中迅速膨胀,关节崩裂、鼓起,好似骨骼生长的声音清晰得刺耳,仅仅几秒钟,雾中的身影已经被拔高了约莫三米。
仅仅数秒,他的身形就暴涨到三米有余,脊背高耸如弓,四肢延展成粗壮的怪肢,表皮覆盖上层层焦黑的装甲状纹理。两只獠牙自下颌刺出,像利刃般闪着寒光,眼眶中燃烧着不祥的赤红火光。
长有一对角质状犄角的巨大头颅已经面目全非,棱形的眼眶中燃起了赤红的光,一对野兽般的瞳孔镶嵌在了层层厚重的黑壳之下,从外形上便能看出具备强大咬合力的下颌关节不自然地张开,发出了低沉的吼叫。
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尖叫声随之此起彼伏,慌忙逃窜中许多购物袋从人们的手中滑落在地,破碎与磕碰的声响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刺耳,却立刻被更高亢的尖叫和哭喊掩盖。
人潮四散逃离,狭窄的步梯上挤满了想要逃出去的顾客,尽管商场的工作人员几乎已经在第一时间站了出来试图引导秩序,但少数人的恐慌情绪还是迅速蔓延带给了更多人,几乎没有多少人直接看到了负蚀体,但在口口相传中如今落到人们耳中的描述愈发变得极端而恐怖,进一步加剧了人们的慌乱。
在一阵阵的晃动中,本该是渲染节日氛围的多彩灯光在混乱的浪潮中忽暗忽明,闪烁不定。
被刚刚的那一击撞得七荤八素的少年从地上捂着脑袋坐了起来,看着在眼前几乎快要完全从雾中显现的庞大身躯他立刻了解了现状,挣扎着爬起身拔腿就想要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腿部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让他再次栽倒在地。
“呃啊……!”他痛呼出声,冷汗瞬间浸透衣衫。他下意识呼喊同伴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空荡的回声。此刻,只剩下重伤无法行动的他,和一只足以轻易将他撕碎的怪物。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越是慌乱,动作越是徒劳。几次挣扎非但没能挪远,反而耗尽了体力,只能瘫倒在地,绝望地看着那怪物。学校里教的应对法则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寻找隐蔽角落等待魔法少女救援。若是他还能冷静思考,爬进旁边的服装店试衣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当然,这也并不能怪他无法保持冷静,当与那对赤红瞳孔对视的瞬间,一个冰冷的事实击中了他:这怪物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如此近的距离,体会着那压倒性的恶意,名为理智的弦,崩断是必然。但无论如何,当这只看起来像是一座小山一样身躯壮硕而庞大的负蚀体向他伸展着比顶梁柱还要粗壮的臂膀时,失去逃跑能力的他已经在劫难逃。
“吼——”
震耳欲聋的嘶吼让玻璃围栏绽开蛛网般的裂痕,少年此时才试图蜷缩着身子藏在一排排娃娃机的后方,可作为回应的是只见负蚀体迅速挥出一击,整齐排列着的机器瞬间被扫倒了数台,随后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引发了一连串的倾倒,反而堵死了少年的路。
“为什么是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你变得这么大是想怎么样,都是你不好,都是你的问题……”
他的叫喊被嘶吼声完全吞没,他怎么也想不到,更想不明白,明明是他好心把这个个性阴沉的小豆丁拉到了自己的群体里,接纳了他,这家伙却反而恩将仇报,不光不领会他们的好意,反而还变成了这样的怪物袭击他。
面对步步紧逼着的怪物,他已无暇顾及刺入腿上的玻璃碎片,尽可能地撑起双臂拉着身子向远离它的方向退去,而负蚀体这一次只是停在原地看着他,一点点拉开的距离化作了虚无缥缈的希望,又或许,它只是在确认着他的绝望。
五米、七米、十米……就在少年以为自己有望可以逃离负蚀体时,眼前的它终于再次动了,这一次只见它径直跃起,厚重庞大的身子像个球体一样砸向了发出咒骂声的少年,少年眼前的景象在这一刻被无情地延缓了数倍,使得他紧绷着的神经得以十分清楚地确认双方被飞速拉近的距离,并迫使他想象着自己被压成一地烂泥与血浆的残躯。
“不,你不要过来啊——!”
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的厚重黑影,忽然被一团湛蓝色的火光照亮。
破碎声、倒塌声、爆炸声,数不清的声音在刹那间同时响起,即将压向受害者的负蚀体在一片爆炸中身体失衡,一头撞向了旁边的店铺,电路被扯断的火花闪烁在溅起的烟幕中。
呼——呼——
心脏几乎快要从胸膛里跳了出来,眼睛与大脑已经无暇去处理判断眼前的景象,唯有劫后余生的空白充斥了大脑,少年不由自主地被爆炸的火光所吸引,进而看到了救世主的登场。
走廊上的玻璃长窗破开了一个正在不断灌入风的大洞,负蚀体身上的黑雾进而被风压撕开,一道身影迈过窗户的碎口,踏着残破的地板走了进来。灰黑的披风在风中飘动,灰蓝色的高顶宽沿毡帽低垂着檐角,投下一抹冷峻的阴影,而自帽檐下泻出的,是直达腰际的银色长发,在灯火与火星间闪着冷光。
银白色的枪身刻满华丽的花纹,在硝烟与火光中映射出不容忽视的锋芒,宣告着风暴将至。
魔法少女暴雨,前来救援。
“能动吗?”
她的声音透过风声传来,冷静而清晰。被逼入绝境的少年呼吸急促,泪水模糊了眼眶,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到自己看见了救赎,面对魔法少女的询问,他急忙用力摇了摇头,向她伸出了手。
“求求你,我走不了了,救救我,它的目标是我……!”
两枚弹壳从枪膛中掉出,暴雨完成了一轮装填,同时迅速向少年的方向飞了过去,在看到负蚀体出现的瞬间她就想变身迎战,但迫于彼时周围还有些人因此堇时绫只好先迅速脱离了人群,同时急忙在周围找寻起了张清唯的踪影,在苦苦搜寻了一阵无果后她只好给张清唯发了一条信息让他赶快逃走,随后便冲进洗手间打破了纱窗直接翻了出去,并在空中完成了变身及时从外部重新返回了现场。
希望他已经在骚乱刚开始的时候就逃掉了吧……暗自担心着张清唯的安全,暴雨将注意力转回了眼前,眼前的少年好像受了伤,必须得借助他人的帮助才能逃离,这里只能由她迅速将少年带走再重新——
“——”
“——!”烟幕猛地炸开,看起来毫发无伤的负蚀体从店铺的废墟中飞扑而出,暴雨立即抬枪用“惊霆”射击,火花在怪物脸上爆开,接二连三的骚扰使得它调转了目标,狠厉的双眼盯上了面前阻挠着它的魔法少女。
很好,就这样把它的吸引力引走,拉到其他地方再处理——
“就这样,打死它,打死它!不要给它喘息的机会!”
受伤少年的呐喊再次打乱了节奏。被恐惧和愤怒支配的他,忘了自己才是首要目标,在他充满愤慨的叫喊中,负蚀体再次扭头看向了他,这一次它身上的甲壳完全拱起,以出乎意料的防御力硬吃下了暴雨的一枪,随后抬身便是一爪。
“叮!”
千钧一发之际,堇时绫抬起枪管拦下了负蚀体的利爪,来自上方的巨大力量不善于近身对抗的她一下子落入了下方,如果想反击她就必须让开身后,可这样一来身后的少年就会惨遭毒手,那么继续僵持下去呢,结果依旧如此。
“求求你,救我,你一定会救我的,对吧!”
少年完全未察自己言行带来的危机,求生本能让他死死抱住了暴雨的腿,却也彻底锁死了她的行动空间。
“反击啊,用你的枪打它啊!”
“吼——”
“啊啊啊啊——救命!”
可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暴雨感到自己的双臂愈发麻木,颤抖的身子被迫一点点向下弯着,自己可以等到其他魔法少女支援么,这场战斗才开始不久,就算再怎么快她也要再坚持五分钟左右,可她已经坚持不了那么久了。
如果,如果还有谁能帮助她就好了。
“需要帮忙么?”
“!”
僵持的刹那,一个懒散又熟悉的声音在暴雨身后响起,暴雨下意识地想要扭头确认,却被对方拦了下来,“做好你的事,魔法少女,我只要把这个伤员带走就可以了,对吧?”
未等她回应,张清唯已经用力掰开了少年抓住暴雨右腿的双手,哼,臭小子,真是个只会添倒忙的麻烦,他本想躲在洗手间里静静等待结束的。
“你是谁啊?!你想带我去哪儿?!”
“好了,别废话了,不想死就把手搭在我肩上。”
张清唯用力架起少年的身体,从学校毕业后就没怎么运动过的身体一下子撑住了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高中生一下子也显得有些吃力起来,尤其是对方那一副真不知该说是吓破胆还是没脑筋的举动,完全是件麻烦的“行李”。
“啧,真沉……”
架着少年以最快的速度从暴雨的身边离开,张清唯给暴雨留下了一句话。
“那么,剩下的就靠你了,魔法少女,踏出你成为英雄的第一步吧。”
“——”
这只僵尸——
身边的障碍被一扫而空,压力瞬间骤减,暴雨感到自己的内心也被注入了一股陌生而温暖的力量,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下一瞬,她撤步卸力,收力让僵持的力量瞬间失衡,负蚀体的利爪立刻拍向地面,将地砖拍成了粉碎,这一击虽然让暴雨也受到了一定伤害,却也终于解放了她。
“咔”
掏出翻墨,暴雨绝对不会浪费掉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枪口几乎是抵着那满是憎恨的眸子,扣动了扳机。
憎恨的猩红之星,瞬间爆散成一片寂寥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