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内,究竟能塞进多少事情?
黑镜从未觉得时间如此不够用过,与堇时绫一起逛街,偶然解决了一起负蚀体的袭击事件,之后被迫知晓魔法少女明澜的回归,又被卷入她与虹的麻烦……在初步打定主意准备开展调查后,她本想就此离开结束这一天,谁知此时又有不速之客找上门来。
一道炽热光束划破夜空,正以惊人速度向她逼近,真是的,明明她已经尽量压制自己的魔力了,却还是被城市中的魔法少女发现了,果然这种地方还是有些太显眼了吗。
从魔法少女眼皮底下溜走对黑镜而言易如反掌,就算这些魔法少女的速度再快,在城市中也不可能真正地追上她在镜子里留下的足迹,如果她想走的话,在她注意到对方的时候她就已经遁入镜面中将对方彻底甩掉了。
可出于某些原因,这一次黑镜并没有逃走。
翠绿色的光……那家伙么,判断着对方的身份,黑镜手中已然握紧了“碾压卿”。
昨日是周六,按照约定她出现在了崩拳那里帮助拳馆里的那个孩子顺利辅导了功课,换来的是又一次与崩拳对战的机会。
结果毫无悬念——她再次被彻底碾压,就算她如何尝试,如何努力最终也根本没能对崩拳造成任何有效的伤害,而或许是觉得这样的方式实在低效,又或者是对她的愚钝实在是看不下去,因此崩拳在她离开前叫住了她,并有了如下这样一段对话。
“下周,你给我空手上。”
“……为什么?那样我不是更没胜算了么?”
“你需要的并不是胜算,继续像现在这样挥舞这些花哨的玩具,你只会越来越不成样。”
“我不明白。”
“我需要你忘记你现在的战斗方式。”这么说着,崩拳扬起了他的左臂,绷紧的肌肉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你认为我为何会选择空手,用身体作为武器?”
“因为……你有经验,也很擅长这个?”
“因为我了解我自己,我知道该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那么你呢?”
“我……我当然也明白我这些武器的能力,以及该如何辅助自己去战斗——”
“你想反了。”崩拳摇头打断,“你的确有在利用它们的特性与力量,但你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也是使用它们的首要的问题。”
“是……什么?”
“你从未思考过,它们是否真的适合你。”
“怎么会……”
“你选择它们,不是因为契合,仅仅是你学会了使用方法。”
“——”
该说不说,那个男人的直觉真是准得可怕,明明只交手过两次,便一针见血。
黑镜无法反驳,因为崩拳所说的内容在很大程度上的确是事实。
镜子本身空无一物,唯有当某物停驻面前,它才能映出对应的形状。
镜子如此,镜中人亦如此。
狂风呼啸,空气像被压裂般发出“咔嚓”的震响,一道身影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楼顶上,砖石龟裂,尘土飞扬。
果然是你么,破坏狂。
那道身影缓缓直起身子,绿色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在夜风中猎猎翻飞,紧贴身躯的黑色装甲上流淌着紫色的脉动光纹,她背后的尾巴微微摆动,带起一阵风切声,而尾端锋利如镰。
与其说是魔法少女,不如说是一头被人强行压缩成“人形”的巨兽。
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骤然睁开,眼神与动作完全没有普通少女的柔和,只有压迫与暴虐,宛如丛林猛兽盯住猎物,死死锁定着黑镜。
“怎么,这次不逃走吗?”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却又能听出这其中克制不住的兴奋与残暴。
在黑镜知晓的魔法少女里,眼前的这位也算是个不得了的异端了,无论是从形象、气质还是风格上都与魔法少女丝毫不沾边。
对方找上自己并没有什么理由,或者说,不需要理由,没有什么深仇重怨与利益纠葛,作为魔法少女前来讨伐负蚀体,这件事或许本来就该如此纯粹。
“不逃了,这次……就陪你玩玩。”
正好,对于崩拳提到的内容,其实她也有一些想法,于是,她念出了对方的名字,同意了对方的充满压迫力的邀约。
“森蚺。”
面朝这名缓步逼向自己的魔法少女,黑镜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场地,随后伸手指向了对方的身后。
“不过,我们换个地方吧。”
“怎么,想逃?”
“别误会,只是这么狭窄的场地对你来说不够尽兴吧,况且,在这里打起来,魔监部之后肯定会少不了找你麻烦吧。”
面对黑镜的“好心提议”,名为森蚺的魔法少女咧嘴一笑,继而吹了声口哨。
“没想到,你还挺上道。”
说着,她甩了下头发,用眼神示意黑镜,“那跟我来,我知道个好地方。”
如果是对付一般的魔法少女,此时黑镜多少会考虑这是不是存在陷阱的可能性,不过对眼前这位,这点担忧倒是完全多余,毕竟对方是一个单纯到极端的战斗狂人。
于是,黑镜跟在森蚺的身后来到了一处较为空旷的荒地上,黑镜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没有遮挡物,近距离也没有反射面,从场地上是对她不利呢。
“不带上你的队员一起,没问题么?”
闻言,森蚺只是弓起了身子,随时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也是,用语言跟这家伙交流完全是浪费时间,在这种事上,她的小队对她而言只是麻烦的限制器吧。
没有任何口头上的宣言,这位从野兽本能中提炼出的化身在双方站定的刹那便猛然踏地如炮弹一样冲了过来,速度之快只在黑镜的眼前留下了两抹猩红的危光。
“铛、铛——”
黑镜几乎同时举起“碾压卿”,将两柄长刃拦在身前,那散发着红光的双刃并非森蚺的武器,而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一对生长在手臂对侧的刃状结构。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婆子,谁会在自己的胳膊旁边装上两把刀呢,拦下这一击后黑镜并未放松,因为伴随着尖锐的风切声,一道“铁鞭”在双方产生僵持的瞬间便向着黑镜横扫而来。
撤力、后退,黑镜堪堪躲过了擦着自己面颊而过的这一击,这条粗壮而迅猛的“鞭子”正是森蚺的尾巴,和她战斗时完全不能把她当成一个人形生物来看待,迷你版的恐龙还差不多。
“喂,你就这点能耐吗!”
呈现掠食者姿态的爪状装甲重重地砸在碾压卿的锤柄上,将进攻欲望刻入骨髓的森蚺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发动了数次动用全身力量的攻击,每一击都让黑镜感到无比的沉重与难以支撑。
作为近战特化的魔法少女,森蚺与阿瑟拉在攻击方式上存在着许多相似之处,但阿瑟拉更看重维持进攻节奏,总是依靠灵活的身法去规避攻击与创造机会,她的野性是猫一样的灵巧。
而森蚺则不同,残暴、凶猛是和她最为适配的关联词,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能成为她的武器,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制造伤害的机器,一旦被牵扯入她的近身战,就像是被一条巨蟒捆住一样难以脱身,而试图用蛮力与她抗衡更是无比困难,黑镜曾目睹过几次这家伙的战斗,被她制造出机会的负蚀体宛如被鳄鱼咬住的猎物,在“死亡翻滚”下迅速凋亡。
这样的战斗显然对黑镜不利,因此在短短几个回合的交锋下,森蚺便找准机会一脚踹中了黑镜的腹部将她逼退了数步,而此时黑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握着碾压卿的手已经出现了数处轻微的裂痕。
在不利用镜子躲避的前提下,利用碾压卿的加速也只能勉强和她抗衡么……计算着双方力量上的差距,黑镜向后踉跄了数步,重新稳定好了姿态。
一击得手,眼前的森蚺却只是微微收回了尾巴,眼神中依旧流露出毫不掩饰、近乎残酷的兴奋,也只有像这样将战斗欲望刻入骨髓里的怪胎,才会一直坚持在城市里四处寻找负蚀体来猎杀。
“怎么了,瓷娃娃,手腕已经要碎掉了么,需不需要我等等你啊?”
嘴上这么说,不过森蚺的动作却是没有慢上半分,继续朝着黑镜扑了过来。
“不必了。”话音落下,灰白的长鞭已命中缠上森蚺的肢体,随着她的运动深深地陷入了她的皮肤中。
“啧,又搞这种软绵绵、不带劲的东西……”
远比实际伤害还要加剧数倍的疼痛感侵袭着森蚺的神经,可这家伙挣扎的力度却未减半分,反倒是握住拷问卿另一端的黑镜被对方带着移动了几步,随着身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她表现出的战意变得更加浓厚。
“你,不会以为这种东西真的对我有用吧!”
用手臂对侧的刀刃划开了拷问卿的束缚,抓住距离上的机会森蚺又是贴近黑镜展开了连绵不断的压制式进攻,在密不透风的攻击间隙中,黑镜甚至找不到足够的空间与时间,让“碾压卿”的瞬间动力发挥优势,最终随着森蚺尾部的又一次横扫,黑镜握住碾压卿用于防御的右臂不堪重负地发出了悲鸣瞬间被击碎了。
“还没完!”
又是一拳,尖锐的爪部狠狠刺入了黑镜的腹部,如同猛兽撕咬,带着她的身体重重砸向地面,溅起一阵清脆的碎裂声。
“喂!我还没热身完呢!”森蚺对着倒地的黑镜轰下重拳,但这一次,拳头只击中了泥土。
飞溅的尘土中,一块巴掌大的透明碎片从地面弹起,瞬间刮伤了她的脸颊,呼吸之间,一道浑身破碎的身影从碎片折射出的另一面骤然现身,紧握着积蓄庞大魔力的战锤,狠狠砸在森蚺的侧腰。
“砰——!”
巨大的冲击力将她瞬间抽飞出去。
“怎么样,脑袋冷静点了吗?你这母蜥蜴。”黑镜啐出一口晶莹的碎屑,用“碾压卿”支撑起身体,一边等待身体的修复,一边望向三十米外那个从地上一跃而起的身影。
“刻意让自己负伤,用身体的碎片来作为‘镜子’吗,哼,还不错。”站起身的森蚺晃了晃身子,尽管腰部的装甲出现了大片裂痕,但她的魔力并未有明显的削弱,显然不会因此善罢甘休。
只是,未等她再一次发动冲锋,黑镜却在她的面前收起了碾压卿。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的语气顿时充满威胁。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说什么呢,我还没有尽兴——”
“森蚺。”黑镜及时叫停了对方,在刚刚这几分钟的简短交战里,虽然场地对她不利,但她也算是用了七分力和对方在较量,为此,她想听听对方的感想,“刚才的战斗,你觉得如何?”
“如何?就跟你这张凉飕飕的扑克脸一样无聊啊,你不会想就这样逃走吧,啊?!”
“那我换个问法,森蚺,你觉得我的表现如何?”
“……”罕见地沉默了片刻,随后森蚺给出了简短的评价,“如果没有那令人反胃的逃跑能力,你早就被我扯碎了。”
“这样啊,我明白了。”
看来,在这种条件下的战斗自己的表现的确不尽如人意,在战斗的事上这家伙是不会撒谎的,因此可以作为意见来参考。
那么下一步——
“喂,森蚺。”
“别啰啰嗦嗦的了,有什么话赶紧说,不打就别浪费我的时间,夹紧你的屁股给我滚吧。”
“如果你能为今晚的事保守秘密的话……”酝酿了片刻,黑镜给森蚺提供了一个她难以拒绝的提案。
“下一次被你找到时,我依然不会选择逃走。”
潜台词不言而喻:我还会陪你打。
“……你认为我会同意?”
“反正凭你的能耐,想要正经地抓到我也是不可能的,不是么?”
“……”
“下一次。”
“嗯?”
“下一次,别想就这么吊儿郎当地结束。”
“……好啊。”
话音未落,黑镜已腾空而起,迅速融入夜色。
森蚺没有追击,只是站在原地,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盯着黑镜消失的方向,她舔了舔刚刚被碎片刮伤的脸颊,低声自语道:
“下次,可别让我等太久了。”